作為最早起兵的土匪,江明有野心想爭天下,自然足夠聰明。
當他的目光看到紙張的最後一個字,眼裡的激動慢慢變成陰鬱。
劇烈的情緒波動讓他酒醒了大半,身子踉蹌退後一步,重重坐下。
“混賬,混賬,混賬……”江明突然情緒失控,寬大的袍袖在麵前的桌案上左右橫掃。
桌上的紙張、書籍、文房四寶落了一地。
上好的墨條磕在地上,摔成片片碎塊,江明眼睛因憤怒變得充血。
門口的親衛聽到屋裡動靜,往屋裡看了一眼,就離得遠了一些。
“李先生一來,大將軍就發這麼大的脾氣,定是發生了什麼要事。”
“接下來大將軍和李先生一定有要事商量,事關自家身家性命,前車之鑒不遠,親衛們不敢多聽。”
侍女送來的醒酒湯也被親衛攔在了院外,作為親衛,對於自家將軍的性子了解得很透徹。
這個時間送進去,侍女討不到好,他們也得跟著一起吃瓜烙。
江明一發脾氣,李昇就知道江明也想到了鬆州當前的處境。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蹲下身子,將掃落在地上的東西一點點撿起。
江明現在正在氣頭上,他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還不如等他先冷靜下來,等到江明問他的時候他再開口,才能把江明從現在的憤怒裡拉回來。
當他的手觸及摔碎的墨塊的時候,一隻大手先一步按住。
濃烈的酒氣飄進李昇的鼻子,他抬頭正好和江明血紅的眼睛對上。
江明將墨條撥開,雙手抓住李昇的雙臂,將李昇攙扶起來,一臉真誠地看著他。
生死存亡的時候,他也沒賣任何關子,更沒擺自己大將軍的架子,直接道:“接下來鬆州該何去何從,還請先生教我。”
江明能快速從憤怒中脫離,讓李昇感到欣慰。江明身上或許有諸多缺點,但他聽勸,終究還是半個明主。
江明直接,李昇也沒再猶豫,他朝著江明走了幾步,到了桌案旁邊掛著的輿圖麵前。
那是一整張靖國北方七州的輿圖,以鬆州為中心的區域,已經用朱砂標記出來。
李昇沒有著急開口,而是在心裡不斷計算,計算蠻兵從秦州到鬆州的最快時間。
作為一個謀臣,未慮勝先慮敗是基本素養。
沉默了大約百息時間,李昇用手指著魏州的方向道:“大將軍,從一開始對方就隻給我們留了兩個選擇,這是陽謀,對於如今的鬆州來說是無解的。”
“要麼我們認命抵抗,和蠻兵魚死網破,然後被蠻兵消滅,將鬆州變成第二個魏州。”
“要麼我們徹底倒向蠻族,以鬆州為禮,依附蠻族,徹底淪為民族罪人。”
“當然,我們也可以倒向朝廷,但那和第一條也沒有什麼區彆。”
“那人極善操控人心,他以蠻族存亡之根,瓦解蠻兵盟軍繼續進攻其他州城的決心;又以天下百姓之心,倒逼朝廷儘快做出應對。”
李昇話音突然止住,轉身對著江明鞠躬:“大將軍,鬆州已經錯了兩次。”
“您的仁義之名剛在鬆州百姓中紮根,正是關鍵時候,已經容不下第三次錯誤。”
“昇懇請大將軍放棄與朝廷對峙的兵馬,即刻調動鬆州七成以上的軍隊,全力防守蠻兵有可能進軍的關隘。”
“並以您的名義,聲援那支軍隊的正義,可以往關城調撥足夠的糧食給他們以示我們的誠意。”
“以您的名義寫好檄文:鬆州軍是為活不下去的百姓討公道的義軍,對百姓沒有任何惡意,不論其他,鬆州先擺明態度。
麵對蠻兵入侵的關鍵時刻,鬆州願意和所有心向百姓安危的有誌之士,共同抵禦外虜。”
還請大將軍深思,應允!
江明看著躬在自己麵前的李昇,他沒有第一時間去扶起李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