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數百裡之外的秦州,蠻兵圍城攻打秦州城已經一個多月。
城下堆積如山的屍體,看得城上守軍目眥欲裂,但麵對蠻兵不斷驅趕的百姓,守城將士們又不得不將手裡的滾石、擂木丟下去。
城中儲備的防禦物資以快耗儘,城門周邊能拆卸的房屋也拆得差不多了。
守城士兵百姓每日都在戰鼓聲中煎熬——他們一邊屠殺著自己的同胞,一邊渴望朝廷的增援。
蠻兵每日隻分兵把秦州城圍住,剩下的人在周邊四處劫掠;抓來的百姓無論男女老幼,卻都押著往城牆走,不斷消耗著城上的守城器械。
城頭的風裹挾著血腥與焦糊的氣味,幾乎凝成實質,黏在每一個守軍襤褸的衣甲和乾裂的嘴唇上。
秦州城仿佛一口被架在烈火上炙烤了月餘的破鍋:鍋沿是殘缺的垛口,鍋底是淤積著黑紅汙血的甕城,而鍋內,是行將煮乾的人命與希望。
箭矢早已射儘,滾石、擂木更是成了遙不可及的奢侈,剩下的,隻有血肉之軀和手中卷刃的刀槍。
更令人肝膽俱裂的是,蠻兵的主力幾乎沒有任何減弱,反而因為每日的劫掠,軍心不斷累積高漲。
當又一波進攻來襲,城上戰鼓如破裂的肺葉般發出低沉的敲擊聲。“放箭!滾木!砸下去!快砸下去!”守城都尉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眼睛布滿血絲,死死盯著越來越近的人潮。
他喊得聲嘶力竭,可自己都知道這是徒勞——箭矢早已耗儘,木石儲量已經見底;隻有一些臨時燒沸又已冷卻多次的金汁,惡臭撲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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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這些,也難以覆蓋如此漫長而密集的“人牆”。
一個年輕的兵卒,嘴唇咬得出血,手裡攥著一塊從女牆上摳下來的碎磚,手臂劇烈顫抖。他看到了人潮裡那個瘦小的身影——是個孩子,被一個跛腳婦人死死摟在懷裡;婦人踉蹌著,眼神空洞地望著城頭,嘴裡似乎還在無聲地翕動。
兵卒認得那婦人,是他家鄉東市賣炊餅的;餅子做得又厚實又香,是他一直思戀的味道。
“啊——!”旁邊的老卒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嚎叫,猛地將懷裡的石頭砸了下去。
城下的慘狀如同地獄繪卷,而城上,則是另一種無聲的淩遲。
每一個守軍,無論是新兵還是老兵,都經曆過最初的不忍、掙紮、嘔吐,到如今的麻木、機械,以及深埋在麻木之下、隨時可能崩斷的瘋狂。
他們扔下磚石,潑下惡臭的金汁,用長槍捅刺那些終於攀到垛口、眼神裡卻毫無生氣的“同胞”。
每一下殺戮,都像是在剜自己心頭的肉——可是不殺,城門下一刻就可能被這些“肉盾”填平,蠻兵的鐵蹄就會踏進來,城內更多的人,包括他們自己,就會死。
都尉看著那年輕兵卒手裡的碎磚終究沒有扔出去,看著他癱軟在垛口下,把臉埋進沾滿黑泥和血痂的臂彎裡,肩膀劇烈抽動。
都尉什麼也沒說,隻是走過去,用力拍了拍兵卒的肩甲——甲片冰冷堅硬。他的目光越過城下煉獄,投向蠻兵營地方向:那裡旌旗招展,隱約可見披甲執銳的騎兵在營外遊弋,帶著一種貓戲老鼠般的從容。
他們並不急於一時,隻是日複一日,用中原百姓的血肉和守軍瀕臨崩潰的神經,細細研磨著這座雄關的抵抗意誌。
朝廷的援軍?早已成了絕望時都不敢輕易想起的奢望。
飛出去的信使石沉大海;偶爾有拚死潛入的夜不收帶回消息,也隻說周邊州府皆閉門自守,道路被蠻兵遊騎遮斷。
秦州,成了一座被遺忘的孤島,正在血海和火焰中緩緩沉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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