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就好好學。”玉宸先生說。
後來,陳阿土在彆境繼續修仙。又過了幾年,他能禦風而行,想去塵世看看,隻要踏起腳步,片刻就能到村裡。他常躲在遠處,看春桃坐在門口紡線,看阿囡給孫子縫衣服,看兩個孫子背著書包去鎮上讀書。有時他會悄悄留下些彆境的草藥,放在陳家的窗台上——那些草藥能治頭痛、咳嗽,春桃和阿囡用了,身體一直很健康。
有人問陳阿土,修仙最難的是什麼?他總是笑著說:“最難的不是吐納,不是識藥,是放下牽掛。可牽掛不是累贅,若是見了牽掛的人安好,那牽掛就成了修仙的助力——因為你知道,你要好好修仙,才能一直看著她們,護著她們。”
是啊,塵世的牽掛,從來不是修仙的阻礙,而是人心底最暖的光。隻要那光能照亮回家的路,能讓你知道“有人在等你”,就算走得再遠,也不會迷失方向。而真正的幸福,從來不是獨自一人得道成仙,而是你在乎的人都安好,你能帶著這份安心,去追求更長遠的美好。
2、元柳二公
元和初年的衡山,不像後來那般遊人如織,山間的霧氣總裹著鬆針的清苦,連風過竹林的聲音,都比彆處慢半拍。山腳下住著兩個年輕人,一個叫元徹,一個叫柳實,是打小一起摸魚捉鳥的交情。元徹生得清瘦,下巴上留著點細軟的胡須,手裡總攥著本翻得卷邊的《水經注》;柳實則是個急性子,濃眉大眼,說話像打鼓,走山路時腳下生風,能把元徹落下半裡地。
這年秋末,兩人卻都沒了往日的閒心。元徹的叔父原在浙右做官,柳實的伯父也在那兒當差,誰知前些日子受李庶人案牽連,一個被貶去了歡州,一個發配到愛州——那都是千裡之外的蠻荒之地,聽說路上要渡好幾片險海,還得穿過瘴氣彌漫的密林,能不能活著到任都難說。
“不行,我得去看看叔父。”元徹把《水經注》往桌上一拍,指節都泛了白,“他老人家一輩子清廉,怎麼能受這委屈?我得去給他送點棉衣,再帶點治瘴氣的藥。”
柳實正蹲在門檻上磨砍柴刀,聞言“哐當”一聲放下刀,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算我一個!我伯父最疼我,小時候總偷偷給我塞糖,這次我必須去。咱們倆一起走,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兩人說走就走,元徹把家裡的積蓄都拿了出來,買了兩匹粗布棉衣、一簍治瘴氣的草藥,還有些乾糧;柳實則打了個結實的布背包,裡麵裝著水壺、火石,還塞了把磨得鋥亮的短刀——怕路上遇到劫匪。收拾妥當,兩人背著包袱,往南邊走。
這一路走得苦。他們先搭了輛騾車到衡州,再換乘商船往廉州去。商船擠得像沙丁魚罐頭,晚上隻能蜷在甲板上睡覺,海風裹著鹹腥味,吹得人頭疼。走了約莫一個月,終於到了廉州合浦縣。這裡靠海,碼頭上全是挑著魚筐的漁民,腥味混著海風,撲麵而來。
“明天就能登上去交趾的船,到了交趾,再往歡州、愛州去就近了。”元徹站在碼頭邊,望著遠處的漁船,總算鬆了口氣。柳實則拉著個船夫打聽:“大哥,明天的船穩不穩?我聽說這海上風大,容易翻船。”
船夫拍了拍胸脯,嗓門洪亮:“放心!我這船跑了十年了,什麼樣的風浪沒見過?明天一早開船,順風順水,保管你們三天到交趾。”
兩人放了心,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棧住下。到了晚上,忽然聽見碼頭方向傳來簫鼓聲,還有人在唱歌,熱熱鬨鬨的。柳實好奇,拉著元徹去看——原來是村裡的人在祭海神,碼頭上擺著張供桌,上麵放著整豬整羊,幾個穿紅布衫的巫師正拿著鈴鐺跳舞,周圍圍了一圈看熱鬨的人,他們船上的船夫和幾個仆吏也在裡麵。
“走,咱們也去湊個熱鬨,沾沾海神的福氣,明天一路平安。”柳實拉著元徹就往人群裡擠。元徹本不想去,怕耽誤明天趕路,可架不住柳實勸,隻好跟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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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神的儀式熱鬨非凡,巫師唱著聽不懂的歌謠,村民們跟著拍手,直到快半夜,才漸漸散了。兩人回到客棧,剛躺下沒多久,忽然聽見窗外傳來“呼呼”的風聲——那風來得太急,像是有無數頭野獸在咆哮,窗戶被吹得“哐哐”響,連床都在晃。
“不好!是颶風!”元徹猛地坐起來,抓起衣服就往身上穿。柳實也醒了,剛想下床,客棧的門“砰”的一聲被吹開,風裹著雨水灌進來,把桌子上的油燈都吹滅了。兩人跌跌撞撞地往碼頭跑,心裡隻有一個念頭:船不能出事!
可到了碼頭,他們卻傻了眼——原本係在岸邊的船,纜繩已經斷了,像片葉子似的在海裡打轉,被風浪卷著,往深海裡漂去。船夫和仆吏們在岸上急得跳腳,可風太大,根本沒法下海。
“我的包袱還在船上!”柳實急得大喊,想往海裡衝,被元徹死死拉住:“彆去!風這麼大,下去就是死!”
就在這時,一個浪頭拍過來,把船又往遠推了推。元徹看著漂遠的船,心裡涼了半截——叔父還在等著棉衣,伯父還盼著草藥,可現在,什麼都沒了。
可誰也沒想到,第二天一早,風停了,雨也住了。元徹和柳實坐在碼頭邊,正發愁接下來該怎麼辦,忽然看見遠處的海麵上,飄著個小黑點——像是他們坐的那艘船!
“快看!船回來了!”柳實指著黑點,激動得跳起來。兩人趕緊找了個小漁船,劃著去接。靠近了才發現,船上的帆破了,甲板上全是海水,可船身居然沒怎麼壞。船夫和仆吏們都躺在船艙裡,臉色蒼白,看見他們,才緩過神來。
“昨天晚上,船被風吹到了深海,我們以為必死無疑,結果漂到了一座孤島旁邊,風就停了。”船夫哆哆嗦嗦地說,“我們想等天亮了劃回來,誰知你們先找來了。”
元徹和柳實鬆了口氣,趕緊幫著把船劃回碼頭,收拾了一下破損的地方,又買了些乾糧和水。船夫怕再遇到颶風,想等幾天再走,可元徹和柳實急著去看親人,勸道:“昨天祭了海神,今天肯定平安,咱們趕緊走,彆耽誤了時間。”
船夫拗不過他們,隻好在當天下午開船。船剛駛出合浦港,海麵還是風平浪靜的,可走了約莫兩個時辰,天忽然暗了下來,海水也變得渾濁,浪頭一個比一個大,拍在船板上,濺起的水花能打濕人的衣服。
“不好,又要起風了!”船夫大喊著,讓大家趕緊放下帆。可已經晚了,一陣狂風突然襲來,船身猛地一斜,元徹沒站穩,差點掉進海裡,幸好柳實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船就像一片葉子在浪裡翻滾。他們看見巨大的鯨魚從海裡探出頭,背鰭像座小山;還有背著硬殼的巨鼇,從船邊遊過,能清楚地看見它背上的紋路。浪頭像雪堆似的砸下來,太陽在烏雲裡忽明忽暗,像個燃燒的火輪。船好幾次撞在不知道什麼東西上——後來才知道,是海底的蛟室,還有虛幻的蜃樓,撞上去時,那些蜃樓就像泡沫似的碎了。
“堅持住!咱們肯定能活下來!”柳實緊緊抓著船舷,對著元徹喊。元徹點點頭,心裡卻沒底——他從小在山裡長大,沒見過這麼可怕的海,感覺下一秒船就要翻了。
不知漂了多久,船忽然“咚”的一聲,撞在了什麼東西上,然後就不動了。風也漸漸小了,浪頭也平息了。大家趴在船板上,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抬頭一看——船漂到了一座孤島上,岸邊全是白色的沙子,島上長著些不知名的樹木,葉子是深綠色的,開著紫色的花。
“終於到岸了!”船夫激動得哭了出來。元徹和柳實互相攙扶著下了船,腳踩在沙子上,軟乎乎的,總算有了點踏實感。他們沿著岸邊走,想找些淡水和野果,結果走到島中央的山坡上,看見一尊天王像——那像不知道是用什麼石頭雕的,瑩白如玉,在陽光下泛著光,像活的一樣。像前有個金爐,裡麵還有沒燃儘的香灰,除此之外,島上再沒有彆的東西。
“這島上怎麼會有天王像?難道以前有人來過?”元徹繞著天王像走了一圈,心裡滿是疑惑。柳實則蹲在金爐邊,聞了聞香灰:“這香是好香,聞著心裡都靜了。”
兩人正圍著天王像看,忽然聽見海麵上傳來“嘩啦”一聲——他們趕緊跑到岸邊,看見一頭巨大的野獸從海裡探出頭來。那獸的頭有磨盤那麼大,牙齒像劍戟似的,又長又尖,眼睛像兩團閃電,亮得嚇人。它四處看了看,像是在觀察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沉回海裡,不見了蹤影。
“我的娘,這是什麼怪物?”柳實拍了拍胸口,聲音有點發顫,“幸好它沒上岸,不然咱們都得成它的點心。”
元徹也有些後怕,剛想說話,忽然看見海麵上飄過來一艘小船——那船很奇怪,是用某種透明的材料做的,像水晶一樣,船上站著個穿白衣的人,頭發很長,披在肩上,手裡拿著根玉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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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很快靠了岸,白衣人下了船,走到他們麵前,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卻很溫和:“二位可是從合浦來的元徹、柳實?”
元徹和柳實都愣住了——這人怎麼知道他們的名字?柳實警惕地問:“你是誰?怎麼認識我們?”
“我是水府的使者,奉水仙夫人之命,來接二位。”白衣人說,“剛才那海中巨獸,是水府的守衛,它不知二位是夫人要見的人,所以才出來巡查,讓二位受驚了。”
兩人還是半信半疑,可看著白衣人不像壞人,而且他們現在被困在孤島上,也沒彆的辦法,隻好跟著白衣人上了水晶船。船劃得很穩,一點都不晃,海水在船邊流過,能清楚地看見底下遊過的小魚和彩色的珊瑚。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忽然出現一座橋——那橋有幾百步長,欄杆上開滿了從沒見過的花,紅的、粉的、紫的,花瓣像薄紗一樣,風一吹,就飄起淡淡的香氣。
“這是百花橋,過了橋,就是水府了。”白衣人說。
元徹和柳實跟著他走上橋,剛走了幾步,柳實忽然指著橋柱,小聲對元徹說:“你看,那橋柱是用什麼做的?”
元徹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嚇了一跳——那些橋柱,居然是成千上萬條龍和蛇纏繞而成的!龍的鱗片閃著金光,蛇的眼睛像寶石,它們一動不動,卻讓人覺得隨時會活過來。兩人不敢多看,趕緊跟著白衣人往前走。
走到橋中間時,他們又看見之前那隻海中巨獸——不過現在,它已經身首異處,屍體浮在橋邊的水麵上。柳實忍不住問:“使者,這巨獸怎麼死了?”
白衣人歎了口氣:“它剛才對二位無禮,還想阻攔二位過橋,夫人怪罪下來,就把它斬了。它也是咎由自取,不知輕重。”
兩人聽了,心裡更害怕了,不敢再多問。過了百花橋,眼前出現一座宮殿——那宮殿全是用珍珠和玉石砌成的,屋頂上的瓦片像魚鱗一樣,閃著瑩光,門口站著兩個穿綠衣的侍女,見了白衣人,都躬身行禮。
白衣人領著他們走進宮殿,裡麵很寬敞,地上鋪著柔軟的地毯,牆壁上掛著用貝殼做的畫。殿中央坐著一位女子,穿著白色的長裙,頭發上戴著珍珠做的頭飾,麵容美麗,眼神卻帶著點憂傷,想必就是水仙夫人了。
兩人趕緊躬身行禮:“見過水仙夫人。”
“二位請起。”水仙夫人的聲音很輕柔,“我請二位來,是有一事相求。”她說著,讓侍女端來一把椅子,讓他們坐下,又給他們倒了杯茶——那茶是淡綠色的,喝一口,嘴裡滿是清香,之前坐船的疲憊一下子就沒了。
“夫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隻要我們能做到,一定幫忙。”元徹說。
水仙夫人從衣襟裡拿出一個琥珀盒子,遞給他們——盒子很小,隻有手掌那麼大,裡麵好像有個東西在動,隱隱約約像隻蜘蛛。“我本是水仙,水府屬陰,沒有男子。多年前,我遇到一個番禺的少年,與他相愛,後來生了個兒子。可孩子還沒滿三歲,我就不得不把他送走——水府不能留男童,我隻好把他托付給南嶽神,讓他做南嶽神的養子。”
說到這裡,水仙夫人的眼睛紅了,聲音也有些哽咽:“我兒子臨走時,手裡拿著一個玉環,那是我給他做的玩具,他很喜歡。前些日子,南嶽回雁峰的使者來水府辦事,我本想托他把這個琥珀盒子帶給我兒子——盒子裡是我用靈氣養的‘憶蛛’,隻要把盒子打開,我兒子就能看見我這些年對他的思念。可那使者收了盒子,卻不肯幫忙,把盒子藏了起來,我多次派人去要,他都不肯還。”
她看著元徹和柳實,眼神裡滿是懇求:“我知道二位要去南嶽方向,你們能不能幫我把這個琥珀盒子帶到回雁峰下,找到使者廟,把盒子投進廟裡的香爐裡?隻要投進去,我兒子就能收到,那使者也會受到懲罰。我知道這事會耽誤二位的行程,可我實在沒辦法了,隻能求二位幫忙。”
元徹和柳實對視了一眼——他們本來就是去探望親人,回雁峰正好在南嶽,繞不了多少路。而且水仙夫人這麼可憐,為了兒子的思念都快哭了,他們怎麼能不幫忙?
柳實先開口:“夫人放心,我們一定幫你把盒子送到!不就是去回雁峰的使者廟嗎?我們順路,一點都不耽誤。”
元徹也點點頭:“對,我們一定會辦好這件事,讓你兒子知道你的心意。”
水仙夫人聽了,激動得站起來,對著他們躬身行禮:“多謝二位!你們的恩情,我不會忘。我送二位幾句詩,以後若是遇到危難,隻要默念這首詩,就能化險為夷。”她說著,輕聲念道:“來從一葉舟中來,去向百花橋上去。若到人間扣玉壺,鴛鴦自解分明語。”
兩人趕緊把詩記在心裡。水仙夫人又讓白衣人送他們回之前的孤島,還送給他們一袋子珍珠:“這些珍珠,你們拿去換些盤纏,路上用得著。過會兒會有船經過孤島,送你們去交趾,不會再遇到颶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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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謝過水仙夫人,跟著白衣人回到孤島。剛上岸,就看見遠處有艘商船駛來——正是往交趾去的。白衣人對他們說:“二位保重,我先回去了。若是以後有機會,咱們還能再見。”說完,就劃著水晶船消失在海裡。
元徹和柳實上了商船,把珍珠拿給船長看,船長眼睛都亮了,趕緊給他們安排了最好的船艙,還吩咐廚子給他們做最好的飯菜。一路上果然順風順水,沒再遇到風浪,三天後就到了交趾。
他們在交趾買了兩匹好馬,先去了歡州探望元徹的叔父,又去愛州看望柳實的伯父。叔父和伯父見他們來了,都很激動,拉著他們的手,說了半天話。兩人把帶來的棉衣和草藥交給他們,又留了些珍珠,讓他們在當地好好生活,不用擔心家裡。
探望完親人,兩人就往回走,特意繞到南嶽回雁峰。回雁峰下果然有座使者廟,廟裡很安靜,隻有一個老和尚在掃地。他們按照水仙夫人的吩咐,把琥珀盒子投進了廟裡的香爐裡——盒子剛進去,香爐裡就冒出一陣青煙,煙裡隱約出現一個小男孩的身影,手裡拿著個玉環,像是在笑。
“看來夫人的兒子收到了。”元徹笑著說。
柳實點點頭:“咱們也算幫了個大忙,心裡踏實。”
兩人在廟裡拜了拜,就下山了。走在路上,柳實忽然說:“你說,咱們這次遇到水仙夫人,算不算奇遇?要是沒遇到她,咱們說不定還困在孤島上呢。”
元徹想了想,說:“其實,不是奇遇找上咱們,是咱們願意幫忙,才換來了好運。要是咱們當時懷疑使者,不肯跟他去水府,或者不肯幫夫人帶盒子,說不定現在還在發愁怎麼離開孤島呢。”
柳實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你說得對,幫彆人就是幫自己。要是那使者肯幫夫人帶盒子,也不會受懲罰了。做人啊,還是得善良點,多幫襯彆人,才會有好報。”
後來,元徹和柳實回到了衡山。他們把這次的經曆講給村裡人聽,大家都覺得很神奇。有人問他們,水府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多珍珠和玉石,水仙夫人是不是真的那麼美麗。元徹總是笑著說:“水府的珍寶再美,也比不上人心的善良。咱們幫了水仙夫人,她也幫了咱們,這才是最珍貴的。”
再後來,元徹的叔父和柳實的伯父都平反了,回到了家鄉。他們聽說了元徹和柳實的經曆,都很感慨:“你們能有這樣的奇遇,是因為你們心裡有善念。做人啊,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彆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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