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種未熄,縱使微芒,亦能照破前路迷障。
希望號,如同一顆被彈弓射出的石子,在光怪陸離、顛簸不休的超空間航道中疾馳了不知多久,終於猛地一輕,掙脫了那令人頭暈目眩的維度亂流,重新紮入一片相對穩定的常規宇宙空間。
舷窗外,是深邃無垠、點綴著稀疏星光的墨黑天幕,遙遠星雲如同凝固的塵埃,散發著亙古的死寂。
這裡已是遠離“碎星”城邦和方舟殘骸的未知星域,遠離了之前的硝煙與廝殺,也遠離了任何已知的坐標與文明痕跡。
絕對的寂靜,取代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與警報聲,反而更襯出艦橋內凝滯如鉛的氛圍。
淩清雪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醫療艙內特製的靜滯力場中。
力場散發著柔和的微光,勉強維持著她身體機能的最後一絲平衡,卻無法阻止那觸目驚心的變化——她肌膚表麵那些細密的、如同冰裂瓷器般的紋路,非但沒有愈合的跡象,反而在以一種極其緩慢、卻堅定不移的速度,微微地……蔓延著。
裂痕深處,原本屬於鏡靈的瑩潤光澤愈發黯淡,仿佛風中殘燭,隨時可能徹底熄滅。
她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在蒼白如雪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呼吸微弱得幾乎感知不到,如同一尊即將破碎的玉雕,美麗而脆弱。
林霄坐在醫療艙旁,緊緊握著淩清雪一隻冰涼的手。他的手因用力而指節發白,傳遞過去的微薄靈力如同石沉大海,根本無法滲入那瀕臨崩潰的鏡靈本源。
他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靜謐麵容,腦海中閃過黑岩城初遇時的清冷,共抗數據風暴時的決然,鏡心重塑時的璀璨,以及最後時刻以身化鏡、硬撼巨人的悲壯……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傳來陣陣窒息般的抽痛。
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與恐慌,混合著滔天的怒火與不甘,在他胸中翻騰灼燒。他不能失去她,絕不能。
百裡玄靠著冰冷的金屬艙壁,抱著胳膊,【碎星】菜刀斜倚在腳邊。他臉上不見了往日的暴躁與狠厲,隻剩下一種深沉的疲憊與壓抑的焦灼。
他的目光時不時掃過醫療艙內那道身影,又很快移開,仿佛多看一秒都會灼傷眼睛。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牆壁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引來清虛子一個哆嗦,但他自己卻隻是煩躁地啐了一口,低罵道:“媽的……這都什麼事!”他“嘗”不到任何敵人的“破綻”味道,隻有一種麵對絕症般的、令人暴躁的無力感。
清虛子則像隻熱鍋上的螞蟻,在醫療艙和控製台之間來回踱步,嘴裡念念有詞,不斷掐算著:“無量那個……流年不利,血光之災啊……鏡靈碎脈,這可是上古記載中都極難逆轉的本源道傷……需要……需要‘九天星髓’溫養其魂,‘萬載空青’重塑其脈,‘輪回紫玉’定其靈光……這……這哪一樣不是傳說中的神物?把貧道連帶這艘破船一起賣了也換不來半兩啊!完了完了,這下真是賠到姥姥家了……”他的小眼睛裡滿是肉痛和絕望,但更多的,是一種兔死狐悲的淒涼。團隊的核心接連遭受重創,前路茫茫,讓他這顆習慣了精打細算的老心肝也充滿了不安。
鴉辯安靜地懸浮在醫療艙上方,綠豆眼中數據流緩慢地刷新著,不再有往日的尖銳吐槽,隻有冰冷的診斷報告不斷投射在光屏上:“目標單位:淩清雪。生命體征:極度微弱且持續衰減。靈魂波動:低於臨界值,鏡靈本源結構穩定性低於15,並呈非線性惡化趨勢。預估最長維持時間:未知取決於外部能量供給及自身意誌力)。建議:尋找高階鏡靈本源寶物或掌握鏡心重塑秘法的大能者,否則……預後極差。”每一個字都像錘子敲在眾人心上。
希望號就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與壓抑中,漫無目的地漂流著。星圖上一片空白,下一個落腳點在哪裡?能救治淩清雪的希望又在何方?無人知曉。
林霄緩緩抬起頭,目光從淩清雪臉上移開,望向舷窗外無垠的黑暗。他的眼神,從最初的痛苦與迷茫,逐漸沉澱,最終化為一種淬火般的堅定。他輕輕鬆開淩清雪的手,為她掖好靜滯力場的邊緣,站起身。
“我們不能停下。”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打破了艦橋的死寂。
百裡玄和清虛子同時看向他。
“清雪為我們爭取了時間,不是讓我們在這裡唉聲歎氣。”林霄的目光掃過兩位同伴,“玄玦玦前輩沉睡,天機子前輩化晶,清雪重傷……代價已經夠大了。但火種還在,‘斷網’的種子我們已經拿到手。”
他走到主控台前,調出那枚得自方舟核心、記錄著零碎“斷網協議”信息的奇異晶體。“這力量還不完整,不穩定,我們需要時間消化、完善它。而當前第一要務,是找到能穩住清雪傷勢的方法。”
清虛子苦笑:“林小友,道理我們都懂,可這茫茫星海,去哪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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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林霄打斷他,眼神銳利,“既然有記載,就一定存在。碎星城邦,或者其他幸存者聚集地,黑市,遺跡……總會有線索。鴉辯,全力分析清雪的傷勢數據,結合方舟數據庫和玄玦玦前輩鏡墜中可能殘存的信息,建立傷勢模型,推演可能的救治方案和所需資源。”
“嘎!收到指令!分析任務已列入最高優先級!差評!這數據庫殘缺得跟被狗啃過似的,建模難度極大!”鴉辯的回應雖然帶著習慣性的差評,但行動卻毫不含糊,綠豆眼中數據流瞬間加速。
百裡玄也站直了身體,眼中的煩躁被一種狠厲所取代:“沒錯!乾等著屁用沒有!老子就不信,這宇宙這麼大,還找不出救人的法子!誰敢攔路,老子就剁了誰!”
一種新的、沉重的凝聚力,在慘痛的損失後,於三人之間悄然重新建立。目標前所未有的清晰:活下去,找到救治淩清雪的方法,同時,積蓄力量,完善“斷網”之力,以應對觀測者必將到來的、更加瘋狂的報複。
希望號調整了航向,不再是無頭蒼蠅般亂竄,而是朝著星圖中一個極其遙遠、據傳有古老交易星域存在的模糊坐標點,開始了新一輪的孤獨遠征。
艦體傷痕累累,能源儲備捉襟見肘,成員非死即傷。
但希望號的引擎,依舊在深邃的星海中,投射出一道微弱卻執拗的光芒。
林霄最後回望了一眼醫療艙中那道靜謐的身影,拳頭悄然握緊。
在血與火、犧牲與獲得中落下帷幕。而更加艱難、更加波瀾壯闊的第四卷故事,已在這片無垠的星空下,悄然揭開了序幕。
前路未知,凶險莫測,但反抗的意誌,從未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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