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沉默成為幫凶,挺身而出便是唯一的救贖。
希望號如同幽靈般滑行在星海的陰影中,刻意避開了繁忙的航道與活躍的星域,試圖將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然而,觀測者降下的“數據瘟疫”如同無聲的瘴氣,正以遠超預計的速度在宇宙的肌理中蔓延。
即便再謹慎,也無法完全避開那彌漫在星際介質中的、令人心悸的規則漣漪。
航行途中,希望號的深空傳感器不可避免地捕捉到了途經星域的景象。這些畫麵並非主動探測的結果,更像是絕望的悲鳴穿透了維度,被動地被艦船接收。
主屏幕的一角,無聲地播放著來自“碧落仙宗”世界的片段:原本仙鶴翔集、流光溢彩的懸浮仙山,此刻被一層灰蒙蒙的、不斷蠕動扭曲的“鏽跡”所覆蓋。
山間流淌的不再是瑩瑩靈泉,而是粘稠的、散發著惰性波動的暗沉液體。幾名修士試圖禦劍而起,劍光卻黯淡如螢火,飛行軌跡歪歪扭扭,仿佛承受著無形的重壓,最終如同折翼的鳥兒般墜落雲海,生死不知。
整個位麵,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衰竭”與“死寂”。
另一幅畫麵來自“天工坊”界域:巨大的熔爐已然熄滅,冰冷的金屬殘骸堆積如山。
一些結構精妙的傀儡造物在原地瘋狂打轉,或是毫無目的地撞擊著牆壁,它們核心的符文陣列閃爍著混亂的錯誤光芒,仿佛陷入了永恒的邏輯地獄。
遠處,傳來陣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那是大型靈能樞紐因核心陣法被汙染而自我崩潰的哀鳴。一個輝煌的煉器文明,正被從“工具”層麵徹底瓦解。
最令人心悸的,是一段來自某個小型修真位麵的、極度殘缺的求救神念廣播,夾雜著刺耳的雜音與邏輯混亂的碎片:
“……靈氣……毒……道基……崩……救……誰能……”
“……祖師雕像……流淚……血……不……”
“……瘋了……都瘋了……天空……在……計算我們……”
“……星火……在哪裡……承諾……”
廣播戛然而止,隻剩下背景噪音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億萬隻蟲豸啃噬規則的細微嘶嘶聲。
這些畫麵與聲音,如同冰冷的錐子,狠狠刺入艦橋內每一個人的心中。不再是遙遠星空的抽象災難報告,而是具體到每一個掙紮的生靈、每一處凋零的勝景、每一句絕望的呼喊。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百裡玄死死攥緊拳頭,古銅色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牙關咬得咯咯作響。他猛地轉過身,一拳狠狠砸在加固的艙壁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操!”他低吼一聲,聲音沙啞而壓抑,充滿了無處發泄的暴怒與憋屈,“就他媽這樣看著?!躲著?!當縮頭烏龜?!老子受不了!”他能“嘗”到那些世界傳來的絕望、痛苦與崩潰,那味道讓他胃裡翻江倒海,比任何毒藥都更令人難受。他的道,是直來直往,是斬破萬虛,而不是眼睜睜看著無數生靈在無聲中消亡,自己卻龜縮一隅!
清虛子小臉煞白,身體微微發抖,嘴唇哆嗦著:“無量……天尊……這……這簡直是地獄……我們……我們是不是做錯了……如果不拿那個協議……”恐懼和負罪感幾乎要將他吞噬。
他本性怯懦,隻想自保,但眼前的慘狀超越了他能承受的極限,讓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與自我懷疑。
就連一向冷靜的鴉辯,其電子音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根據倫理邏輯庫底層協議,對可預見的、大規模智慧生命苦難保持絕對沉默,與間接導致其發生,存在高度道德相關性。結論:持續隱匿策略,正持續降低本團隊整體心靈健康指數,並可能引發不可控的內心魔障。”
所有人的目光,最終都投向了淩清雪。她是領袖,她的決定將指引方向。
淩清雪冰藍色的眼眸凝視著屏幕上那一片片凋零的景象,絕美的臉龐上如同覆蓋著一層寒霜,但眼底深處,卻燃燒著壓抑的火焰。
她看到的不隻是毀滅,更是觀測者那冰冷、傲慢、視萬物為螻蟻的“意誌”的體現。它們不是在戰鬥,而是在“消毒”,在“格式化”。
如果放任不管,今天這些世界的慘劇,很快就會在長生星域、在黑岩城、在每一個修行文明上演。躲,能躲到幾時?逃,能逃往何方?
她的目光緩緩轉向醫療艙。林霄依舊昏迷,眉心的數據靈紋黯淡,但就在剛才,一段來自“碧落仙宗”的、尤其劇烈的規則扭曲波動傳來時,他的手指再次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仿佛那深植於他靈魂深處的、對“錯誤”與“不公”的敏銳感知,即便在無意識中,也在發出抗議的共鳴。
他拚上性命換來的協議,難道就是為了讓他們用來苟延殘喘,眼睜睜看著同類遭遇同樣的命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