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堅硬的冰霜,也終將在人間的煙火中悄然消融。
長生星域,無名山峰,自在書院。
夜色如墨,卻被遠處“百川城”方向映來的瑰麗天光染上了一層朦朧的暖色。今日恰逢人間元宵佳節,即便相隔遙遠,亦能感受到那股彌漫在天地間的喜慶與喧鬨。
書院內倒是一如既往……或者說,是它特有的那種“混亂的寧靜”。
墨衡在嘗試用靈火模擬花燈變幻,石崮在廚房搗鼓著應景的“浮元子”靈氣湯圓),鴉辯則對著一盞飄過的孔明燈,嚴肅分析其升力與燃料消耗比是否“符合空氣動力學最優解”。
簷下,林霄與淩清雪對坐品茗,望著遠天流光,享受著這份喧鬨中的靜謐。
忽然,庭院中央的空間泛起一陣微不可察的漣漪,如同古井投石。一道身影悄然凝聚,由虛化實。
來者身著玄色古袍,麵容俊朗卻帶著萬年不化的沉鬱,周身散發著與這煙火人間格格不入的疏離與古老氣息——正是巡天鏡器靈,玄玦。
他的出現並未引起太大動靜,隻有淩清雪若有所覺地抬了抬眼,林霄則仿佛早有預料,含笑望去。
“玄玦前輩,今日怎有雅興下界?”林霄放下茶杯,語氣熟稔。
玄玦古井無波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極淡的、類似“不自在”的神情,他負手而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遠方城郭的璀璨燈火吸引,聲音低沉:“星海監測暫無異動,規則傷痕趨於穩定……左右無事,便下來……看看。”
這話說得頗為勉強。身為監察萬古的神器之靈,他早已習慣了高踞九天之上,以冰冷的目光審視星辰生滅,何時會對凡俗節慶產生興趣?
但或許是在書院待久了,或許是受林霄那自在道境無形的影響,他那顆被責任與記憶塵封了無數歲月的心,竟對這塵世的熱鬨,生出了一絲微弱到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好奇。
林霄了然一笑,也不點破,起身道:“既是佳節,枯坐山中豈非辜負?百川城今夜有燈會,頗為熱鬨,前輩可願同往一觀?”
玄玦眉頭微蹙,本能地想要拒絕。他見識過宇宙誕生,目睹過文明興衰,區區凡人燈會,在他眼中與螢火蟲聚集何異?但看著林霄那真誠而平和的目光,以及一旁淩清雪眼中那絲幾不可查的默許,他到嘴邊的拒絕又咽了回去,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可。”
三人並未施展神通,而是如同尋常遊人般,踏著月色,漫步下山,融入通往百川城的人流之中。
越是靠近城池,節日的氛圍便越是濃烈。道路兩旁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魚龍曼衍,光影迷離。孩童們提著兔子燈、荷花燈,嬉笑著從身邊跑過,清脆的笑聲如同銀鈴。空氣中彌漫著糖人、糕點、以及爆竹燃放後特有的硝煙氣味,各種聲音、光影、氣息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強大而鮮活的紅塵氣,撲麵而來。
玄玦行走其間,身體略顯僵硬。他下意識地撐起一層無形的靈光,將那些“嘈雜”的聲音、“渾濁”的氣息隔絕在外。
他的目光掃過熙攘的人群,看著那些為了一盞花燈、一串糖葫蘆便能開懷大笑的凡人,眼神複雜。有憐憫為這短暫的、脆弱的歡愉),有疏離源自生命層次與閱曆的巨大鴻溝),更深處,或許還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茫然。
作為一件誕生自人類黃金時代、旨在守護文明的神器,他見證過太多輝煌與隕落。他的職責是監察、是守護,卻從未真正“融入”過這被他守護的煙火人間。對他而言,眾生更像是需要被保護的“對象”,而非可以平等感受的“同類”。
這喧鬨的、充滿生命力的景象,反而讓他感到一種格格不入的孤寂。
林霄將這一切看在眼中,並未多言,隻是悄然引路,將他帶至城中最為繁華的燈市核心。
此處更是人聲鼎沸,摩肩接踵。巨大的燈山燈海璀璨奪目,舞龍舞獅的隊伍引來陣陣喝彩,猜燈謎的攤位前圍滿了才子佳人。玄玦立於其中,仿佛激流中的一塊頑石,與周遭的熱烈格格不入。
“前輩,試試這個。”林霄拉著他在一個臨街的、冒著騰騰熱氣的小攤前坐下。攤主是位笑容憨厚的老者,鍋裡的沸水翻滾著雪白的圓子。
“這是何物?”玄玦看著林霄熟絡地要了三碗“浮元子”,眉頭微蹙。他早已辟穀無數歲月,不食人間煙火。
“湯圓,取其團圓美滿之意。”林霄將一碗推到玄玦麵前,白瓷碗中,幾顆圓潤的湯圓在清湯中沉浮,散發著淡淡的糯米香和餡料甜香,“既是過節,總要應個景。”
玄玦看著碗中那平凡無奇的食物,又看看周圍吃得香甜、一臉滿足的凡人們,再瞥見林霄和淩清雪都已自然拿起湯匙,他沉默片刻,終究是拿起那柄對他而言略顯袖珍的湯匙,舀起一顆,遲疑地送入口中。
湯圓外皮軟糯,內裡是滾燙香甜的黑芝麻餡。對於嘗過宇宙珍饈、飲過星辰源液的他而言,這味道實在普通,甚至有些甜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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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那口溫熱、甜糯的食物順著食道滑入腹中時,一股奇異的暖流,卻並非源於食物本身的熱量,而是某種……情緒上的觸動,悄然彌漫開來。
他仿佛能“嘗”到製作這碗湯圓的老者,那份期盼佳節、祝福路人的樸實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