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堅固的守護,並非銅牆鐵壁,而是讓闖入者心甘情願地留下“買路財”。
自在書院的日子,便在如此這般寧靜與微瀾交織中,如溪水潺潺,悠然流淌。月夜相聚的暖意尚未完全散去,晨光已再度灑滿庭院,為青瓦木簷鍍上一層淺金。
院中弟子各安其位,墨衡推演著他的靈火陣圖,石崮琢磨著他的新點心,星斕追逐著草葉上的露珠,鴉辯則試圖向那團銀色液態生命解釋“幸福感”的非量化屬性……一切似乎都與往常無異。
然而,變化總發生於微末之處,孕育於無聲之間。
書院那扇平日裡少有外人叩響的簡陋柴扉兩側,曆來蹲守著兩尊看似尋常的青石雕獅。
此乃當年書院初建時,百裡玄自山下尋來,言道“雖無靈韻,卻也威風”,便以蠻力搬來置於門前,充個門麵。年深日久,風吹雨打,石獅表麵已覆上一層薄薄青苔,更顯古樸滄桑。
無人留意,亦或早已習慣其存在。它們便這般沉默地守著山門,目送晨昏,見證著書院內外的嬉笑怒罵、悲歡離合,以及那無時無刻不在悄然彌漫的、源自林霄的自在道韻。
這日清晨,露珠未曦。左側那尊體型稍顯雄壯、張口作勢欲撲的雄石獅,其深陷的眼窩深處,那原本毫無生氣的石質瞳孔,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並非反光,而是一絲極其懵懂、微弱如星火的意識靈光,如同沉睡萬古的種子,於混沌中悄然萌芽。
它“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晨霧如紗,遠山含翠,院內傳來模糊的說話聲和鍋碗輕響。它“聽”到風聲掠過耳畔石質的耳朵),帶來遠處溪流的淙淙聲和近處……一隻蚱蜢蹦上它前爪的輕微震動。
它無法理解這一切。它隻是一塊石頭,本該亙古沉寂。
但某種溫暖而浩瀚、包容一切的力量,如同無聲的春雨,經年累月地浸潤著它的石芯,潛移默化地雕琢著它的內在。那力量並非刻意為之,隻是林霄存在於彼,其道韻自然流轉,便惠及了周身萬物。
這絲初生的靈智,純粹而空白,如同一張未曾沾染墨色的宣紙。它本能地吸收著周遭的一切“信息”,尤其是那股最為磅礴、也最為親切的“源初”氣息——林霄的【自在道境】。
它不懂何為道,何為法,它隻是像初生雛鳥印記母親般,將林霄的一切特質,模糊地烙印在意識最深處:平和,深邃,以及某種……時常在解決麻煩時流露出的、帶著幾分憊懶與狡黠的獨特韻律它理解為一種高效的“互動模式”)。
日頭漸高,山道上傳來窸窣腳步聲,打斷石獅懵懂的“思考”。
一個獐頭鼠目、眼神閃爍的瘦小漢子,背著個破舊藥簍,鬼鬼祟祟地摸近書院籬笆。此人乃附近村鎮有名的潑皮無賴,名喚侯三,平日遊手好閒,專乾些偷雞摸狗的勾當。
近日聽聞山上“神仙宅邸”種滿了靈草仙藥,價值連城,便動了歪心思,想趁清晨人少,溜進來順走幾株。
侯三躡手躡腳,避開正門,想從側麵籬笆破損處鑽入。他心中竊喜,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靈石已在向他招手。
然而,他的一切舉動,都被那尊剛剛蘇醒的石獅“看”在“眼”裡。
石獅那初生的、混沌的意識,無法理解“偷竊”的概念,但它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與書院平日祥和氛圍格格不入的“惡意”與“侵入感”。這股氣息讓它那簡單的靈覺產生了本能的排斥與警惕。
該怎麼做?
它沒有利爪尖牙,無法咆哮威懾。它隻是一尊石獅。
危急?)關頭,那深深刻印在它意識核心的、屬於林霄的“行為模式模板”猛地被激活了!
如何應對“惡意”與“麻煩”?
模仿!學習!用那種最高效、最省力、也最……令對方措手不及的方式!
於是,就在侯三半個身子剛鑽進籬笆,心中竊喜之際——
轟隆隆隆!!!
身旁猛然傳來一陣沉悶駭人的巨響!仿佛山岩崩塌!
侯三駭然轉頭,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隻見那尊本應死物般的巨大青石獅子,竟猛地脫離了基座,如同一個笨拙卻勢不可擋的巨石圓球,裹挾著風雷之勢其實是滾動時與地麵的摩擦聲),朝著他碾壓而來!速度並不快,但那股純粹的、物理層麵的重量感與壓迫感,足以讓任何凡人肝膽俱裂!
“媽呀!石頭成精了!!”侯三尖叫一聲,想後退,身子卻卡在籬笆裡;想前衝,那巨大的石獅已然滾到麵前!他絕望地閉上眼,隻覺一股惡風撲麵,緊接著身上猛地一沉!
“噗——!”
並非骨斷筋折的慘烈聲響,而是一種更接近於……被一床濕重的棉被狠狠砸中的悶響。
石獅精準地或者說,巧合地)將侯三整個人壓在了身下。並非狂暴的砸擊,而是更像一種……覆蓋與禁錮。沉重的石軀將他嚴嚴實實地蓋住,隻留一個腦袋和那隻抓著藥簍的手露在外麵,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