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曼哈頓下城，錨點影業總部地下二層。
厚重的隔音門隔絕了外部世界的所有雜音，隻留下中央三塊巨大屏幕幽冷的光，以及膠片在ke剪輯台上運行時細微而規律的沙沙聲。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雪茄餘味、冷萃咖啡的苦澀，還有一種幾乎凝成實質的專注力。
汪言深陷在寬大的導演椅裡，像一尊凝固的雕塑。胡子拉碴，眼底是連續熬了幾個通宵的血絲，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緊緊鎖死在中間那塊主屏幕上。
屏幕上，披著初代簡陋戰衣的蝙蝠俠正立於哥譚滴水獸之上，城市的霓虹在他身後暈染成一片混沌的光海，孤獨的身影仿佛背負著整個沉淪的都市。
“停。”汪言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沙啞低沉。
畫麵定格。他指著蝙蝠俠那沉重如墓碑般的背影：“鏡頭再穩一點，不要晃動。這不是擺pose，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成為’那個陰影。腳下是深淵，背後是整個沉淪的哥譚。儀式感…要靜，要重。”
剪輯師飛快地在時間線上打上標記。
恰在此時，汪言放在控製台上的衛星電話嗡嗡震動起來，屏幕上跳躍著“茜茜”兩個字。他眼底的冷峻瞬間融化，泛起一絲暖意，抬手示意暫停，接起了電話。
“汪言哥哥！”電話那頭傳來劉藝菲帶著濃重鼻音、又委屈又嬌氣的呼喚，背景是呼呼的風聲和隱約的嘈雜人聲，“凍死我啦！象山這邊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零下五度啊！水潑出去就成冰！
我今天在‘寒潭’裡泡了半個多小時，骨頭縫裡都在冒寒氣！”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了點抱怨，“那個假瀑布凍得跟冰坨子似的，反光晃得人眼暈，鼓風機吹的泡沫塑料雪直往嘴裡鑽，呸呸呸！
還有黃小明，他又笑場！張導吼得整個山穀都在抖……”
汪言安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冰冷的控製台邊緣輕輕敲擊，想象著電話那頭她裹成白色雪團、小臉凍得發白、鼻尖通紅還氣鼓鼓訴苦的模樣。
紐約中央空調送出的恒定低溫，此刻似乎也帶上了象山那種穿透骨髓的濕冷寒意。
“薑湯喝了沒？”等她告一段落，汪言才開口，聲音低沉溫和。
“喝啦！可片場這薑湯稀得跟水似的，一點都不管用！”劉藝菲的聲音蔫蔫的，“我現在裹著羽絨服抱著暖手寶，還覺得冷氣嗖嗖往裡鑽。汪言哥哥，紐約冷嗎？你那邊後期是不是也很熬人？我看你眼睛都有紅血絲了……”
“紐約是乾冷，沒你那邊透骨。”汪言瞥了一眼屏幕上定格的黑暗騎士，語氣平淡，“這邊進度可控，維他數碼的特效完成還有一段時間，彆擔心。倒是你，”他頓了頓，聲音沉了幾分，
“威亞戲多，千萬注意安全。程小東程導在不在你附近？”
“程導？在啊，剛還跟張導討論動作呢。”
“把電話給他。”
“啊？哦哦，好！”劉藝菲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把電話遞了出去，遠遠還能聽到她小聲的嘀咕，“程導，汪言導演找您……”
很快，程小東那標誌性的、略帶沙啞的港普傳了過來：“喂？汪導？我是程小東。”
“程導，打擾了。”汪言的聲音恢複了工作時的沉穩冷靜，“《蝙蝠俠》這邊粗剪定了，後期有團隊盯著，我暫時能喘口氣。剛聽茜茜說象山那邊天寒地凍，拍攝條件很艱苦，尤其是威亞戲，辛苦您和武行兄弟了。”
“哎呀，汪導客氣啦！食得鹹魚抵得渴嘛，份內事，份內事！”程小東笑聲爽朗，透著江湖氣。
“茜茜年紀小，經驗淺，又怕冷，”汪言話鋒一轉，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她的威亞安全，尤其是那些高空翻轉和長時間懸停的動作，麻煩程指導務必親自過問，盯緊每一個繩扣和安全鎖。她性子倔，有時硬撐也不吭聲，您多費心。”
“汪導放心！劉小姐悟性好，動作完成度很高！安全問題我老程親自把關，絕不出半點紕漏！”程小東拍著胸脯保證，隨即又歎了口氣，
“不過講真，這鬼天氣確實難捱，攝影機都快凍罷工了，演員吊在空中更是遭罪。劉小姐今天泡完冰水，小臉煞白，我看著都心疼。”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隻有細微的電流聲。程小東何等精明，立刻品出了這沉默背後的分量。他眼珠一轉，試探著壓低聲音：“汪導，您要是不放心這邊…要不要親自過來盯兩天？這邊條件雖然差點，但……”
“方便安排嗎？”汪言立刻接話，沒有半分猶豫，語氣卻依舊平靜，“我過去看看，也當是給《蝙蝠俠》後期換換腦子。不過，”
他特意加重了語氣，“不要驚動劇組其他人，尤其是茜茜。我不想影響她拍攝狀態。程指導，您看……能不能幫我安排個身份？”
程小東心領神會，嘿嘿一笑，聲音壓得更低：“冇問題啦！小事一樁！正好我們動作組缺個經驗老到的安全助理，專門負責女演員威亞檢查和動作細節摳位。
您要是不嫌棄，就委屈一下，扮成我從香港請來的‘嚴師傅’？低調點，方便做事。”
“嚴師傅？”汪言在唇齒間咀嚼了一下這個曾經用過不止一次的化名，“好。麻煩程指導安排。我儘快過來。”
“包在我身上！等您到了給我電話，我去接您！保證神不知鬼不覺！”程小東滿口答應，透著一種參與“秘密行動”的興奮。
掛斷電話，汪言將衛星電話隨手丟在堆滿分鏡頭腳本的桌上，身體靠回椅背。屏幕上，蝙蝠俠孤獨的身影依舊凝固著。
他抬手揉了揉脹痛的眉心，眼底的血絲似乎更深了些，但一絲難以察覺的、帶著暖意的輕鬆，悄然驅散了眉宇間連日積壓的疲憊。他按下內部通話鍵，聲音恢複了慣常的簡潔冷冽：“鮑斯，安排最快一班飛上海的飛機。低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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