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北京,風中仍帶著未儘的料峭寒意,時而掠過脖頸,激起一陣輕微的瑟縮。然而陽光卻慷慨地灑落,明澈地高懸於天際,照耀在身上帶來融融暖意,猶如剛剛出爐的烤薯般令人感到舒適。
北電校園中,那些法國梧桐的枝椏尚未披上綠裝,依然以疏朗的線條指向天空。但若細細看去,便可見枝頭萌動的嫩芽已悄然探出,微小卻飽滿,綠意朦朧,正蘊藏著勃勃生機,靜待一場肆意的生長。
空氣中的氣味也層次豐富:食堂剛剛揭籠的蒸汽中,飄散著肉包與韭菜交織的濃鬱香氣,彌漫在春光裡,格外鮮明;圖書館裡舊書與印刷品特有的沉靜氣息,混合著微塵,顯得寧謐而厚重;
再兼有從表演係方向隱約傳來的聲響——有人正開嗓練聲,音調起伏有致,有人朗誦台詞情緒飽滿,還有不知何處教室正播放老電影的配樂,低沉地回蕩。
這一切聲響與氣味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熱鬨而鮮活的校園圖景。在這裡,無論擁有怎樣的光環,行走於其中的每個人都首先是一名背著書包、趕赴課堂的普通學生。
“茜茜!這邊兒!給你占座了嘿!”周揚那大嗓門兒,跟自帶擴音喇叭似的,瞬間蓋過了階梯教室裡嗡嗡嗡的聊天聲、拉椅子聲。
她站在靠窗那排的好位置,胳膊掄圓了使勁兒揮。旁邊,孫梅競正低頭翻著那本厚得能砸核桃的《世界電影史》,馬競則咬著豆漿吸管,眼睛滴溜溜地掃視著剛進教室的人。
劉藝菲背著個印著卡通小白兔的雙肩包,小跑著進來。她穿了件最簡單的白色連帽衛衣,洗得有點發白的淺藍牛仔褲,運動鞋。
頭發沒做任何造型,烏黑柔順地披在肩後,小臉素淨,就抹了點無色潤唇膏,防止被風刮皴了。她一眼就瞅見了周揚那顯眼的“信號塔”,
趕緊三步並作兩步溜過去,一屁股坐在空位上,長舒一口氣:“哎喲喂,謝天謝地謝周周!差點遲到,路上那公交車跟老牛拉破車似的,堵得我心慌。”
“堵車?我看你是被哪個不開眼的‘熱情粉絲’給堵校門口了吧?”馬競“滋溜”一聲把最後一口豆漿吸完,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標誌性的黑框眼鏡,鏡片後的小眼睛閃著促狹的光,
“剛才我進校門可瞅見了,好幾個外係的傻小子,估計是攝影係或者文學係的,眼神兒跟探照燈似的,‘唰’就粘你身上了,走道兒都順拐了!”
“哎呀,小馬!瞎說什麼呢!”劉藝菲臉騰地一下就紅了,跟熟透的番茄似的,嗔怪地瞪了馬競一眼,趕緊低頭從書包裡掏課本筆記,
“人家就是……就是好奇看一眼唄。拍個戲而已,誰還天天當自己是神仙供著啊。”這話說得實在。雖然《神雕俠侶》殺青了,頂著個“小龍女”的名頭回學校,
但在周揚、孫梅競、馬競這幾個從大一就廝混在一起的死黨閨蜜眼裡,她還是那個需要她們罩著、偶爾犯點小迷糊、上課走神兒、食堂搶飯跑得比誰都快、被老師點名提問會緊張的“茜茜妹妹”。
這份兒熟稔和隨意,讓她覺得特彆踏實,比鎂光燈下舒服多了。
“好奇?我看是居心不良!”周揚立馬進入“護崽”模式,胳膊一伸,哥倆好似的把劉藝菲的肩膀箍住,活像隻炸毛的老母雞,“我們茜茜妹妹這麼水靈,又單純,可得看緊嘍!是吧,梅競?”她扭頭尋求支援。
孫梅競溫溫柔柔地笑著,沒接周揚那咋咋呼呼的話茬,而是把一杯還微微冒著熱氣的豆漿輕輕推到劉藝菲麵前:“快喝點,暖暖。早上風硬,看你小臉兒都吹紅了。”她話不多,但心細如發,總能照顧到點兒上。
“謝謝梅競姐!”劉藝菲接過帶著溫熱的豆漿杯,捧在手心裡,小口小口地啜飲著,一股暖流從喉嚨滑到胃裡,再蔓延到心尖兒。
回到這熟悉的教室,坐在閨蜜身邊,聽著周圍的喧鬨,那些被媒體追逐、被各種目光審視、被“小龍女”光環籠罩的壓力感,就像陽光下的薄霧,一下子就被衝散了,無影無蹤。
她還是那個需要鬨鐘吵三遍才能起床、擔心遲到被記名、和閨蜜分享一杯豆漿、吐槽食堂大師傅手抖的普通大學生。這感覺,真好。
“叮鈴鈴——”上課鈴扯著嗓子響起來,蓋過了所有的嘈雜。頭發花白、戴著老花鏡的崔教授,胳肢窩底下夾著一摞厚厚的講義,踱著方步走進教室。
這位老太太可是係裡的“定海神針”,她往講台上一站,連最愛鬨騰的周揚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教室裡瞬間鴉雀無聲,隻剩下翻書頁的“嘩啦”聲。
今天講的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體驗派”表演理論。內容挺深,什麼“演員要化身角色”、“從自我出發”、“情感記憶”……一大堆術語。
劉藝菲聽得格外專注,小眉頭時而因為某個難點而微微蹙起,形成一個可愛的小疙瘩;時而又因為突然理解了某個點而豁然舒展,眼睛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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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裡的筆在筆記本上“沙沙沙”地飛快移動,留下娟秀又帶著點急切的字跡。拍完不少電視劇,尤其是經曆了那年暑假全球最高規格的試鏡實習,再回頭聽這些理論,感覺真不一樣了。
以前覺得是空中樓閣,現在像是有了地基,那些抽象的概念似乎都能在拍攝的經曆裡找到對應,理解起來通透了不少。
課間休息十分鐘,教室裡瞬間又活了過來。朱雅文和羅進這倆活寶,踩著鈴聲的尾巴就湊了過來。朱雅文嗓門依舊洪亮,帶著點南方口音:“藝菲!《神雕》到底啥時候能上星啊?
等得我花兒都謝了三回了!我媽天天追著我屁股後頭問,‘亞文啊,你們班那個神仙姐姐演的電視劇啥時候播啊?’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羅進相對沉穩些,但也一臉好奇,笑著問:“拍古裝打戲是不是特遭罪?我看你之前博客上發那幾張花絮照片,吊那威亞,飛那麼老高,我看著都眼暈。”
“累是真累,”劉藝菲下意識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仿佛還能感受到當初每天練劍、吊威亞留下的那種深入骨髓的酸脹感,
“胳膊腿兒都不是自己的了。不過也挺過癮的!導演要求特彆嚴,一個眼神兒,一個轉身的勁兒,不到位就得重來,有時候一場戲能拍十幾二十條。播出時間……”
她歪頭想了想,“聽我媽提了一嘴,好像電視台那邊定在暑假檔?具體日子我也不太清楚。”她一邊說著,目光不經意地掠過教室另一角。
江一燕獨自一人坐在靠牆的位置,正低頭專注地看著一本英文原版書,長長的頭發垂下來遮住了半邊臉,仿佛教室裡的熱鬨與她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玻璃。
劉藝菲平靜地收回目光,心裡沒什麼波瀾。有些人,氣場不合,做不了朋友,那就各自安好唄,強求不來。校園這麼大,能玩到一起的人多著呢。
一天的課程排得那叫一個瓷實,跟打仗似的。上午是崔老爺子的理論課,下午緊接著就是台詞課和形體課。台詞課在另一個小排練廳,老師是位聲音條件極好、要求也極嚴的女老師。今天練的是大段情感爆發力的獨白。
劉藝菲站在排練廳中央,深吸一口氣,努力調動著情緒,聲音時而高亢激昂,時而低回婉轉。雖然偶爾氣息還有點不穩,但那份投入和漸入佳境的感覺,讓老師也微微點頭。
形體課就更熱鬨了,換上了緊身的黑色練功服,把姑娘們的身段勒得一清二楚。老師喊著拍子,大家跟著練習芭蕾基礎。
劉藝菲從小練舞的童子功這時候就顯出來了,小腰板挺得筆直,腳尖繃得跟尺子量過似的,每一個擦地、小踢腿、控製,都做得乾淨利落,流暢又好看。
“嗷——!”旁邊傳來周揚殺豬般的慘叫,她正齜牙咧嘴地跟自己的橫叉較勁,大腿根離地麵還有老大一截距離,疼得五官都皺成了一團,
“茜茜!快看看我!我感覺我的筋要斷了!老天爺啊,你這腿是橡皮筋兒做的嗎?怎麼能這麼軟!羨慕嫉妒恨啊我!”她一邊嚎,一邊羨慕地看著劉藝菲輕鬆地完成一個漂亮的控旁腿。
劉藝菲抿著嘴偷笑,沒敢接話茬刺激她,心裡卻偷偷飄過一絲小得意:嘿嘿,這軟度,可是去年為了演好古墓派傳人,被汪言哥哥特意請來的佩佩姐資深舞蹈形體老師)拿著小棍兒“監督”著,硬生生“折磨”出來的血淚成果!現在想想,那酸爽……值了!
傍晚時分,夕陽慢悠悠地往西山下沉,把天邊染成一片暖融融的橘紅。金色的餘暉慷慨地灑在順義彆墅的庭院裡,給每一片草葉、每一塊磚石都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庭院裡那棵移栽過來、挺過了第一個寒冬的檸檬樹,此刻成了最耀眼的明星。光禿禿的枝椏上,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冒出了點點嫩綠的新芽,
小小的,怯生生的,卻又充滿了倔強的生命力,在帶著涼意的晚風中輕輕搖曳,仿佛在無聲地宣告著春天的到來。
劉藝菲回到自己溫馨的小窩,脫掉在外麵穿了一天的衣服,換上了一身軟乎乎的棉質家居服,淺粉色的,上麵印著幾隻憨態可掬的小熊。
她趿拉著毛茸茸的拖鞋,懷裡抱著幾樣東西:一本英文原版《加勒比海盜2》劇本、一個厚厚的素描本,還有幾支削得尖尖的鉛筆。她熟門熟路地走到檸檬樹下。
樹下那張鋪著厚厚軟墊的藤編躺椅,是她的專屬寶座。旁邊的小圓藤桌上,家裡的阿姨已經貼心地給她泡好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檸檬水,玻璃杯壁凝結著細密的水珠,嫋嫋地冒著一點熱氣。
她把自己舒服地“陷”進躺椅裡,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先拿起那杯蜂蜜水,“咕咚”喝了一大口,溫潤微甜的液體滑過喉嚨,驅散了初春傍晚的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