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誼兄弟總裁辦公室內,中央空調送出強勁的冷氣,嘶嘶的低鳴仿佛是這個空間裡唯一試圖維持秩序的聲音,卻似乎驅不散王忠軍眉宇間凝聚的那股燥鬱。
那燥鬱源於一種看得見卻摸不著的差距,一種被無形壁壘隔絕在另一個遊戲規則之外的煩悶。
昂貴的紅木辦公桌上,攤開的不僅是《新京報》,還有幾份來自海外市場的票房簡報和數據預測分析報告。那些天文數字般的美元符號,像針一樣紮眼。
馮曉剛深陷在對麵的進口小牛皮沙發裡,姿勢隨意,甚至有些刻意的不羈,仿佛要用這種姿態來對抗某種壓力。
他指間夾著的中華煙積了長長一截煙灰,混合著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在空氣中形成一種略顯突兀的、屬於現實掙紮的氣息。
“全球破四億,逼近六億?數字確實嚇人!”馮曉剛用力吸了一口煙,鼻腔裡噴出兩道濃重的煙霧,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響亮,
“可你回頭看看咱們自家院裡!這《俠影之謎》上映快半個月了吧?國內票房剛過三千萬人民幣!還不及我們《天下無賊》最終票房的一個零頭!什麼‘黑暗革命’?我看是革了海外市場的命!”他夾著煙的手指重重敲在攤開在茶幾上的《新京報》娛樂版。
王忠磊安靜地坐在一旁單人沙發上,手持一把小巧溫潤的紫砂壺,動作嫻熟而平靜地為王忠軍麵前已經見底的茶杯續上熱茶。琥珀色的茶湯注入杯中,散發出嫋嫋清香,與煙味奇異混合。他語氣平緩,像是要給燥熱的氛圍降降溫:
“哥,曉剛,稍安勿躁。汪言這套打法,跟國內目前的市場氛圍和觀眾口味,確實不太一樣,甚至可以說是背道而馳。
我們研究過他的敘事,節奏偏慢,大量內心戲,哲學思辨味兒濃,基調也沉鬱。普通觀眾下班圖一樂嗬,接受起來有門檻。
你說,冰島實景拍攝燒錢吧?恐懼毒氣製造幻象概念夠新吧?但這些視覺奇觀和深度設定,哪有葛優往那兒一坐,不用說話光咧咧嘴,抖兩個接地氣的包袱來得輕鬆親切?”他話雖對著王忠軍說,眼角的餘光卻掃向馮曉剛。
王忠軍沉默不語,仿佛沒聽到兩人的爭論。他隻是低垂著眼瞼,指尖緩慢地、一遍遍地撚動著手腕上那串光澤溫潤的蜜蠟手串,仿佛那能撚出什麼錦囊妙計。
他精明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報紙上汪言的麵孔上,心裡透徹得很——汪言的棋盤根本不在國內這一畝三分地!人家玩的是全球資本和頂級ip運作!
蝙蝠俠這個老牌金礦被他徹底激活,華納高層將其奉若上賓,好萊塢巨頭爭相示好,僅電影衍生品、遊戲授權和後續係列開發的收益,就足以構成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國內這點票房收入?恐怕還不夠人家放眼全球時瞥一眼的。
“王金花那邊……最近有什麼動靜?”王忠軍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話題轉得有些突兀,卻像一把刀子,瞬間劃開了表麵的爭論,直指核心的焦慮。
馮曉剛猛地坐直了身體,煙灰簌簌落在價值不菲的西裝褲上也顧不上拍:“王金花?大王總,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自亂陣腳!
陳道明、胡軍、夏雨、梁家輝、劉嘉玲……這些核心藝人、能挑大梁的可都跟著她呢!她是帶著幾乎一整個經紀團隊和藝人資源來的!她要是真有異心,有點什麼風吹草動,咱們華誼的半壁江山都得動搖!到時候人心惶惶,還談什麼發展?”
他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狠勁:“所以,越是這種時候,我們越要拿出硬貨!《夜宴》!我那本子籌備了快兩年了!打磨了很多遍!
章子怡、葛優、周迅、吳彥祖,這個陣容就是最強的票房保證!古裝鴻篇巨製!投資必須給足,宣發要做到極致!就瞄準明年賀歲檔!我們必須用實實在在的成績告訴所有人,什麼樣的電影才能真正抓住中國觀眾的心!”
王忠軍終於抬起眼皮,目光在馮曉剛激動而認真的臉上停留片刻,嘴角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似是讚許,又似有更深層的思量。他伸手,重重拍了拍馮曉剛的肩膀:“曉剛,你的意思我明白。華誼的根基,始終離不開你們這些紮紮實實做內容、懂市場、能抓住觀眾的人。”這話聽著是肯定,是倚重,是定心丸。
但王忠軍內心清楚得像明鏡一樣:汪言是搏擊長空的鷹,視野和格局早已超越地域限製,玩的是全球資源配置和文化輸出。
華誼即便稱雄內地,即便拍出再賣座的喜劇、再精美的古裝大片,終究是在一片有限的池塘裡做蛟龍。這認知像一塊冰冷的石頭壓在心口,讓人憋悶,卻又是當前資本、市場、人才環境下不得不麵對的現實。
而且,他目光掃過信誓旦旦的馮曉剛,內心另一層思量浮現:麵前這位功成名就的大導演,口口聲聲“我們華誼”、“立足本土”,但他馮曉剛就真的沒有自己的算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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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忠誠,恐怕也並非無條件的。名利場中,誰能保證永遠同舟共濟?這念頭一閃而過,卻讓王忠軍心底更沉了幾分。
辦公室內的談話暫時陷入一種各懷心事的沉默,隻有空調還在不知疲倦地輸送著冷氣,試圖冰凍住那些躁動不安的野心與憂慮。
同一片蒼穹之下,三萬英尺的高空,是截然不同的景象。這裡沒有地麵上的焦灼與算計,隻有浩瀚無垠的自由與寧靜。
灣流g550公務機寬闊的舷窗外,雲海翻湧,猶如無垠的、閃爍著鉑金光澤的絨毯,一直鋪陳到天際線。夕陽正將最後的輝煌傾瀉而下,給這雲毯鍍上了一層瑰麗的金紅漸變色,壯美得令人窒息。
機艙內卻極致靜謐,隻有引擎平穩低沉的轟鳴作為背景白噪音,舒適得令人昏昏欲睡。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氛,是清雅的蘭花與雪鬆的混合氣息。
劉藝菲深陷在奶白色的柔軟小牛皮沙發裡,身體放鬆得像一隻慵懶的貓。她赤著雙足,纖白秀氣的腳趾有一下沒一下地勾著一隻毛絨拖鞋的邊緣,輕輕晃蕩
。她懷裡摟著一個蓬鬆柔軟的雲朵造型抱枕,下巴抵在上麵,一雙明澈的大眼睛專注地盯著對麵小桌板上支著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麵正播放著她不知從哪個隱秘論壇費勁找到的《俠影之謎》模糊槍版。
畫質粗糙得感人,抖動劇烈,不時還閃過人影和雜音。克裡斯蒂安·貝爾在雪山之巔與連姆·尼森的打鬥戲份幾乎糊成了一團移動的色塊,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汪言哥哥!”劉藝菲忽然按下暫停鍵,小巧精致的臉龐皺了起來,帶著十足的不滿和惋惜,指著那團模糊的畫麵,“這拍的什麼呀!連貝爾的臉都看不清楚了!
簡直是對藝術的犯罪!冰島的冰川多震撼啊,全變成一團模糊了!那些打鬥動作設計得多漂亮,全浪費了!”她越說越覺得氣不過,指尖用力點著屏幕,仿佛這樣就能讓畫麵清晰起來,
“網上都在誇你是‘點金手’,‘好萊塢新貴’,可這點出來的金子都被這些盜版給蒙塵了!太氣人了!”
汪言正對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審閱一份來自華納兄弟的全英文的財務報告和後續宣傳計劃草案。聞聲抬起頭,看著女孩那副為他“心血之作”遭遇盜版而憤憤不平、幾乎要跳腳的認真模樣,那雙總是沉靜的眼眸裡,不由地微微漾起笑意。
他合上電腦,起身,自然地坐到她身旁。真皮沙發微微下陷,劉藝菲極其自然地將腦袋一偏,輕輕靠在他堅實溫暖的肩窩處,像找到最舒適窩點的小貓,甚至還無意識地蹭了蹭,尋找更愜意的姿勢,發絲間淡淡的清香縈繞在汪言鼻尖。
“盜版是行業痼疾,尤其在現階段,難以根除。技術和法律的完善都需要時間。”汪言伸手,將她那顯示著慘不忍睹畫麵的筆記本電腦屏幕輕輕合上,順勢揉了揉她順滑如緞的長發,動作輕柔,
“但換個角度看,有人願意看,哪怕是模糊不清的盜版,也說明作品本身有關注度,有吸引人的內核。今天因為這些盜版而認識、喜歡上蝙蝠俠的觀眾,未來或許就會成為願意走進影院、購買正版衍生品的消費群體。種子撒下去,總有發芽的時候。”
他拿起沙發扶手上的遙控器,對著前方艙壁的液晶屏幕操作了幾下,“看這個,高清版本,汪導自己留存的導演樣片,未刪減版。”
巨大的液晶屏幕瞬間亮起,超高清的畫麵質感躍升數個等級,配合機艙內頂級音響係統——冰封千裡、嶙峋陡峭的喜馬拉雅山脈實景撲麵而來,狂風卷著密集的、仿佛能砸碎鏡頭的雪片呼嘯撲來,隔著屏幕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寒意和磅礴氣勢。
布魯斯·韋恩,隻穿著單薄的訓練服,正與杜卡德大師進行著艱苦卓絕、拳拳到肉的搏鬥。風雪特效逼真得令人發指,金屬兵刃交擊的鏗鏘聲、拳頭擊中身體的悶響、呼嘯的風聲,透過環繞立體聲傳來,震撼人心,完全不是槍版所能比擬的。
“哇——!”劉藝菲瞬間將盜版的不快拋到了九霄雲外,微微張開了嘴,發出一聲驚歎,“這風雪……太真實了!太有力量了!杜卡德大師那個轉身格擋的眼神,天哪,好有壓迫感!”
她看得入了神,全身心都沉浸了進去,下意識地攥緊了汪言襯衫的袖口,細膩的布料在她手中皺起,“貝爾穿得這麼單薄,真的不會凍壞嗎?天啊,看著都冷!”
“實景拍攝,當時氣溫零下二十多攝氏度,加上風寒效應,體感溫度更低。”汪言任由她抓著自己的袖子,語氣平穩地敘述,仿佛在說一件平常事,
“貝爾貼身穿了特製的專業電加熱衣物,但功率有限,而且動作戲出汗後更容易失溫。每拍攝二十分鐘左右就必須回到臨時搭建的暖棚恢複體溫,喝熱飲。
這場戲拍了一周才完成。最後一天拍完,他泡在加了大量薑和藥草的熱水桶裡,緩了半個多小時才停止不受控製地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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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藝菲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克裡斯蒂安·貝爾那樣一個英俊強壯的硬漢,被凍得臉色發青、嘴唇發紫、坐在浴桶裡瑟瑟發抖、說話都打顫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