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初，北京，長安俱樂部。
午後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在鋪著厚厚波斯地毯的走廊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裡彌漫著雪茄、檀香和金錢混合的獨特氣味。擰昊跟著侍者，腳步有些虛浮地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心裡直打鼓。
長安俱樂部。這地方他上次來，還是沾了汪言的光，參加《瘋狂的石頭》慶功宴。那會兒他就知道，這地方門檻高得嚇人。
創始人是那位娶了“唐僧”遲重瑞的女首富！會員名單裡，港島李超人赫然在列，還有張子怡那位港島豪門男友的祖父霍震霆！就他那點靠《石頭》賺來的身家，連入會費的零頭都湊不齊。
侍者在一扇厚重的、雕著繁複花紋的實木門前停下，微微躬身：“寧導，陸總在裡麵等您。”
“一品”包間。擰昊心裡默念著這名字，咯噔一下。一品？這陸總背後，不會真站著個“一品大員”吧？他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
包間很大，中式奢華風格。紫檀木的家具，牆上掛著不知名的古畫，角落裡點著線香，煙霧嫋嫋。陸爭正坐在主位的太師椅上，慢條斯理地品著茶。
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沒打領帶，姿態放鬆，但那股子久居上位的從容勁兒是骨子裡的。
讓擰昊意外的是，陸爭旁邊還坐著個女孩。十八九歲的年紀，穿著一身淺粉色的小香風套裝，長發微卷，皮膚白得發光，五官精致得像洋娃娃，正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小口吃著麵前精致的點心。
看到擰昊進來，她抬起眼，眼神清澈，帶著點好奇，衝他靦腆地笑了笑。
擰昊心裡立刻有了譜。這姑娘，就是陸總今天要捧的“角兒”了。他認得這張臉——井田。前陣子剛給她的單曲拍了v，陸總出手大方，100萬導演費眼睛都不眨。那會兒他就覺得這姑娘背景不簡單，現在看來，何止是不簡單。
“陸總。”擰昊趕緊上前打招呼，姿態放得很低。
“寧導來了！快請坐！”陸爭看到擰昊，臉上堆起熱情的笑容，指了指對麵的沙發，又對侍者揮揮手，“上茶，最好的普洱。”
“景小姐好。”擰昊客氣地點頭。
“寧導好。”井田聲音清脆，帶著點少女的甜糯。
寒暄幾句，陸爭切入正題，從手邊拿起一個文件夾，推到擰昊麵前：“寧導，今天請你來，是有個項目想跟你合作。
看看這個本子，《狂蟒驚魂》，恐怖驚悚題材，我們計劃投資製作，女主角嘛……”他笑著看了一眼身邊的井田，“自然是甜甜。”
擰昊心裡“咯噔”一下，麵上不動聲色地拿起劇本翻看起來。越看，他眉頭皺得越緊。
這劇本……怎麼說呢？故事簡單粗暴到令人發指：以清末民初為背景，講述少爺為獨占家產假扮僵屍殺害父親老爺及傭人，其妹在大師幫助下揭露陰謀，最終田震被報恩巨蟒吞噬的故事。
影片融合僵屍傳說與巨蟒複仇元素，情節老套，邏輯漏洞百出，人物單薄得像紙片，台詞更是尬得人腳趾摳地。
這玩意兒，路邊攤的盜版恐怖小說都比它有看頭！也不知道是哪個“臥龍鳳雛”給陸總寫的本子。再瞄一眼旁邊安靜吃點心、一臉天真無邪的井田……讓她演這種尖叫花瓶？演技……估計夠嗆。這擺明了就是陸總砸錢捧人玩的。
“陸總，”擰昊合上劇本，臉上堆起職業化的笑容，“這項目……挺有意思的。不過，我最近正在籌備一個新電影的劇本，精力實在有點顧不過來。您看……”
“哦？新電影？”陸爭挑了挑眉，似乎並不意外，“什麼題材？需要投資嗎？我們也可以談。”
“是個公路喜劇，小成本，還在打磨階段。”擰昊含糊道，他可不想把新項目也搭進去。
陸爭身體微微前傾，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了敲，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誘惑：“寧導，我知道你忙。這樣，《狂蟒驚魂》這個項目，除了女主角必須是甜甜，其他所有角色，導演你說了算！
劇本不滿意，你可以改！演員陣容，你定！導演費嘛……”他伸出五根手指，“500萬。”
500萬！
擰昊心裡猛地一跳！這數字，比他拍《瘋狂的石頭》的總成本還高！上次拍個v就給了100萬，這次直接翻五倍！陸總這手筆……是真舍得砸！
說不心動是假的。500萬，足夠他舒舒服服拍兩部自己想拍的電影了。但是……
他腦子裡飛快地轉著。拍這種片子，對他擰昊來說，算什麼？《瘋狂的石頭》讓他一舉成名，奠定了黑色幽默、多線敘事的風格，業內口碑正盛。
轉頭去拍這種一看就是“玩票”性質的爛俗恐怖片？還是給一個明顯是資源咖的新人抬轎子？
但凡他有點追求，有點腦子，都知道這活兒不能接！接了，就是砸自己招牌！就是告訴所有人，他擰昊為了錢，什麼爛片都肯拍！以後誰還敢找他拍正經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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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總，”擰昊深吸一口氣，臉上笑容不變，語氣卻帶著十二分的誠懇和歉意，“您這條件，太有誠意了！500萬，說實話，我做夢都不敢想。但是……”
他頓了頓，看著陸爭的眼睛：“我這個人吧，軸。認準了一個方向，就想一條道走到黑。現在滿腦子都是我那公路喜劇的構思，實在分不出心來做彆的項目。
強扭的瓜不甜，我怕耽誤了您的事，也怕拍不好，辜負了您的信任和景小姐的期待。”
他話說得漂亮，姿態也低，但拒絕的意思表達得清清楚楚。
陸爭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眼神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沒說話。包間裡的氣氛瞬間有些凝滯。
井田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放下小叉子，有些不安地看了看陸爭，又看了看擰昊。
擰昊心裡也打鼓。他知道自己拒絕了什麼，也清楚可能得罪了什麼人。但他不後悔。有些錢，燙手。
就在氣氛有些僵的時候，擰昊腦子一轉，忽然想起一個人。他趕緊開口，試圖緩和氣氛：“陸總，您看這樣行不行？我雖然沒時間，但我給您推薦個人！絕對靠譜！”
“哦？誰？”陸爭放下茶杯，語氣聽不出喜怒。
“徐崢！”擰昊立刻說道，“徐崢，您知道吧？《春光燦爛豬八戒》的豬八戒，《李衛當官》的李衛！演技沒得說！
關鍵是他最近一直有轉行做導演的想法！跟我聊過好幾次了，想找個機會練練手！《狂蟒驚魂》這種類型片，節奏快，視覺衝擊強，正好適合他練手！而且他喜劇出身，說不定還能給片子加點黑色幽默的元素，更有看點！”
他越說越覺得靠譜：“徐崢這人，踏實，有想法，人也活絡！您要是信得過我，我這就給他打電話！他肯定有興趣！”
陸爭沉吟著，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徐崢？他當然知道。國民度很高的演員。轉行做導演？倒是個新思路。而且擰昊這麼極力推薦……
“行吧。”陸爭終於開口，臉上重新掛上那副溫和的笑容，“既然寧導推薦了，那就麻煩你牽個線。改天我讓製片人聯係徐崢，具體聊聊。”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擰昊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連忙應承下來。
又客套了幾句，擰昊識趣地起身告辭。走出那扇厚重的木門，重新呼吸到走廊裡帶著金錢味的空氣，他才長長舒了口氣，後背竟有些微濕。
500萬啊……他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這錢，還真不是那麼好拿的。他擰昊，還是老老實實拍自己的電影吧。
與此同時，北京懷柔影視基地，《帶上她的眼睛》片場。
巨大的綠幕攝影棚內，氣氛卻與長安俱樂部的奢華截然不同。空氣裡彌漫著汗味、金屬味和一種緊繃的創作氣息。
模擬艙內，劉藝菲剛剛拍完一場高強度的情緒戲，小臉煞白，額角全是汗，正靠在艙壁上小口喘氣，助理趕緊遞上溫水和毛巾。
汪言坐在監視器後，反複看著剛才的回放。這時，助理快步走過來，低聲說：“汪導，韓董來了。”
汪言抬頭，看到韓三爺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正笑嗬嗬地朝這邊走來。他連忙起身迎了上去。
“韓董！您怎麼親自過來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汪言笑著伸出手。
“哈哈，突擊檢查！看看你小子有沒有偷懶！”韓三爺用力握了握汪言的手，目光掃過忙碌的片場和巨大的綠幕模擬艙，眼神裡帶著讚許，“謔！這陣仗！比拍《無極》那會兒還大！怎麼樣？進度如何？”
“還行，磕磕絆絆，總算在往前推進。”汪言引著韓三爺往旁邊相對安靜的休息區走，“他們都很拚，特彆是茜茜，為了演好沈靜，吃了不少苦頭。”
“藝菲這孩子，有靈氣，也肯用功，我看好她！”韓三爺點點頭，在休息椅上坐下，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水，“對了，我今天來，除了看看你們，還有件事想跟你聊聊。”
“您說。”汪言在他旁邊坐下。
韓三爺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帶著點神秘和熱切：“《赤壁》！無語森導演那個項目，你知道吧？投資八千萬美元！大製作！中影牽頭，現在份額還沒完全定下來。”
他伸出三根手指，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我跟張家振那邊談過了，可以給你留三成的份額！怎麼樣？夠意思吧！”
汪言剛喝了一口水，聞言差點沒直接噴出來！他強行咽下去，嗆得連連咳嗽。
韓三爺哈哈笑著，用力拍著他的背：“激動個什麼！至於嗎？知道你最近手頭緊，拍科幻巨製花了大錢，但《赤壁》這種項目，穩賺不賠！三成份額，多少人搶破頭呢！””
汪言心裡瘋狂吐槽：我那是激動嗎？我他媽是嚇得好不好！你韓三爺才從《無極》那個巨坑裡爬出來，血還沒擦乾淨呢，這又要往《赤壁》這個坑裡跳？《赤壁》要是今年上映，2007年你還想上位當中影老大？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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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擦了擦嘴，看著韓三爺那副“快來誇我”的表情，心裡一陣無語。他深吸一口氣，決定還是得說實話，畢竟韓三爺對他和水晶影業一直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