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7月8日,首都國際機場t3航站樓。上午十點的陽光有些刺眼,透過巨大的玻璃幕牆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投下晃眼的光斑。
空氣裡彌漫著旅行箱輪子滾動、安檢機器提示音、不同語言交織的嗡嗡聲,以及永遠去不掉的消毒水混著快餐店的味道。
“真不用我送你去登機口?”汪言看著眼前全副武裝的女孩。她戴著一頂寬簷的米白色編織遮陽帽,架著一副能遮住半張臉的棕色漸變墨鏡,長發束成利落馬尾藏在帽子後。
上身一件簡單的純棉短袖白t,下身淺藍色九分牛仔褲,腳踩一雙米色帆布鞋,露出纖細光潔的腳踝。清爽利落,像個即將開始假期旅行的女大學生。
劉藝菲搖搖頭,推了推墨鏡,聲音隔著口罩有些悶:“不用啦,汪言哥。你下午不是還要開重要的視頻會議嘛?再說……”她下巴朝旁邊努了努,“媽媽和王助理、陳總他們都在呢。還有公司的安保大叔,這麼多人。”
她口中的安保大叔,是站在幾步開外、穿著休閒但眼神犀利的漢子,像尊不起眼的石像,目光時刻掃視著周圍。劉小麗和兩位女助理正在檢查行李托運單。
劉藝菲說著,忽然伸手拉住汪言的衣袖,輕輕晃了晃,身體也微微貼近了些,墨鏡下的眼睛努力眨了眨,試圖透過鏡片讓他看清自己的“認真”:“我到了台北就給你打電話!保證落地就報平安!《神雕》宣傳活動安排得滿滿的,估計很累。你一個人在家……不許偷偷熬夜剪片子!”
汪言低頭看著袖口上那隻纖細白皙的手,又抬眼看看墨鏡後努力“瞪”著自己的方向,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他反手將那隻小手握住,捏了捏她微涼的指尖:“好,聽茜茜的。到那邊彆光顧著工作,嘗點特色小吃,記得拍照片給我看。台北夜市……聽說很有名。”
劉藝菲立刻小雞啄米般點頭,墨鏡都遮不住那份小興奮:“嗯嗯!我要去吃蚵仔煎、牛肉麵、雪花冰!還有……珍珠奶茶!我拍給你看!饞死你!”她說著,故意咽了口本不存在的口水。
旁邊的兩位年輕助理互相交換了一個“又被喂狗糧”的眼神,抿著嘴笑。劉小麗確認完最後一項,轉過頭來,看到女兒和汪言親昵地交頭接耳,臉上也露出溫和的笑意:“行了行了,小汪,你放心吧。有我和小王她們跟著,不會讓茜茜累壞的。”她看了看大屏幕上滾動的航班信息,“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去過安檢了。”
劉藝菲點點頭,鬆開汪言的手,卻又上前一步,很自然地張開手臂環抱了一下汪言的腰,把臉貼在他胸口襯衫上蹭了一下,低聲說:“那我走啦。”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刮過。
汪言抬手摸了摸她柔順的馬尾發根:“嗯,一路平安。有事隨時打電話。”
“汪導,我們一定照顧好藝菲!”王助理趕緊表態。
汪言對劉小麗點頭致意:“辛苦了,劉阿姨。”又對保鏢點了點頭。
劉藝菲這才直起身,隔著墨鏡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向安檢通道入口。走到一半,她忽然又回頭,對著汪言的方向舉起雙手比了個“v”字,做了個略顯誇張的口型:“等~我~回~來~”
陽光在她身上勾勒出青春洋溢的輪廓,引來周圍一些認出她身份的旅客小聲的驚呼和手機的悄然舉起。汪言站在原地,目送著那個白色的身影彙入安檢的隊伍中,很快消失在人流裡。
他臉上溫和平靜的神色如同潮水般褪去,深邃的眼眸重新沉澱下來,如同深潭。轉身離開時,那份屬於奧斯卡導演和資本大鱷的沉穩氣場,無聲地重新籠罩在他身上。
中午十二點半,金融街中心大廈頂層,昆侖資本開曼)離岸基金北京代表處的核心操作室內。
厚重的雙層隔音玻璃隔絕了城市的喧囂。冷氣開得很足,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無機質清潔劑味道、打印機的油墨味以及若有若無的咖啡香氣。
牆上巨幅電子屏幕上全球市場彙率和股市指數無聲跳動,紅紅綠綠的數字光影映在光潔的黑色大理石地麵上。
辦公區域呈環形分布,中央主控區域擺著一張線條簡潔、極其寬大的定製黑色金屬長桌,汪言就坐在主位那張符合人體工學的真皮座椅上。他麵前的筆記本屏幕亮著,旁邊放著一杯喝掉一半的手衝黑咖。
張瀾、趙晟、吳峻三人正圍在桌前彙報。氣氛沉靜、專注,帶著一種緊繃的、如同精密儀器運作般的專業感。
“汪董,開曼群島的‘阿爾戈斯資本管理合夥人公司’argocapitaanageentpartnership)的注冊文件以及第一輪出資協議已經全部簽署生效。”
張瀾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聲音清晰平穩,將一份厚達十幾頁的全英文法律文件副本放在汪言麵前最順手的位置。
他穿著合體的深灰色意式西裝,白襯衫一絲不苟,萬寶龍簽字筆的筆尖在文件封麵上反射出一點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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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昆侖資本首席投資官,他的動作和語氣都傳遞著一種高效專業的精英氣質:“通過我們精心設計的複雜股權穿透和信托構架,保爾森那邊絕對無法追溯資金的最終源頭。
在他們看來,‘阿爾戈斯資本’隻是一個在開曼設立、背景乾淨的家族基金委托人。第一筆資金,十億美元,已經進入托管賬戶。”
汪言拿起那份文件副本,目光快速掃過幾個關鍵條款,手指在光滑的紙張邊緣無意識地摩挲著。這份厚重的文件,正是他悄然投向華爾街風暴源頭的第一枚棋子。他將文件輕輕放回桌上:“保爾森的反應?”
張瀾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光芒:“非常積極!甚至可以說是亢奮!約翰·保爾森本人親自發郵件確認收到協議,並用了‘具有戰略協同眼光’、‘開創性夥伴’這樣的詞。
他迫不及待地詢問首筆資金何時可以劃入他指定的基金操作專戶。顯然,他手上正缺彈藥,而且他的做空布局已經箭在弦上!”
汪言微微頷首,前世那些模糊卻又關鍵的金融記憶碎片,如同沉船底部的金幣,在他腦海中翻騰著浮上水麵:
約翰·保爾森,這個在2006年的華爾街尚屬邊緣人物、管理規模不過幾億美元的小型對衝基金經理,將在未來的24個月內,憑借對美國次級抵押貸款市場sueortgage)即將到來的災難性崩塌的精準狙擊,完成一場震驚全球金融史的“世紀大空頭”逆襲!其個人收益將狂飆至數十億美元的神話級彆!
曆史軌跡中,保爾森的第一隻專門做空次貸的基金,初始規模可憐兮兮地僅有1.47億美元。但當那令人窒息的泡沫破裂聲日益迫近,清晰可聞時,那些擁有鯊魚般敏銳嗅覺的巨額資本才會瘋狂湧入,為這場血腥盛宴添薪加火。
到2006年年底,這隻基金的規模將以驚人的速度膨脹至80億美元左右!而到了風暴中心的2007年,它將變成一頭吞噬數百億美元的龐然巨獸!
而汪言要做的,就是在這頭嗜血的金融巨獸尚未完全睜開它貪婪的眼睛、力量尚未達到巔峰之時,成為它背後最隱秘、同時也是最龐大的飼主之一。
他想要的,絕不僅僅是分食一塊碎肉,而是要攫取這場史無前例的風暴中最豐厚、最核心的一大塊血肉!
“很好。”汪言拿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澀的液體順喉而下,“通知托管銀行,下午五點前,按協議路徑完成第一筆五億美金的首期注資。讓保爾森先跑起來。後續五億,一個月之內到位。”
“明白!”張瀾立刻應道,“我這就聯係托管銀行,確保資金準時劃付。”他拿起自己的手機快速操作了幾下。作為掌管龐大資金流動的操盤者,時間就是效率。
汪言的目光轉向站在張瀾右側的趙晟。這位情報分析中心的負責人,穿著一身深藍色的運動型夾克和牛仔褲,鼻梁上架著那標誌性的黑框眼鏡,鏡片很厚,顯得有點書呆子氣。
他看起來像剛熬了幾個通宵,頭發亂糟糟的,但那雙眼睛在厚鏡片下灼灼放光,像個剛發現新大陸的探寶家。
果然,趙晟立刻接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聲音帶著一股技術宅特有的興奮節奏,語速比平常快了不少:“汪董!
這是保爾森joson)團隊最近兩個月在二級市場的具體操作標的篩選記錄,以及我們針對他主要做空對象——那些bbb級垃圾cdo產品鎖定的對手方名單更新報告。”
他唰的一下從一個看起來有點舊的雙肩背電腦包裡抽出一份比張瀾的報告還要厚出一大截的打印件,“啪”的一聲放在光亮的桌麵上,震得桌麵微微回響。
封麵頁上,一個醒目的黑色加粗標題赫然在目:“次貸資產池內部腐爛度與cds信用違約互換)杠杆套利窗口評估報告v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