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線：2006年8月21日，北京
北京東三環外一家涮肉館二樓包間裡，煙霧繚繞，銅鍋咕嘟翻滾著紅亮的湯底。水晶影業執行副總裁陳振宇和電影項目部總監寧致遠坐在一側，對麵是風塵仆仆、臉上掛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和一絲討好笑容的李偉達。
“李總，這肉不錯，嘗嘗。”陳振宇用公筷給李偉達夾了一筷子鮮切羊上腦，臉上是商場上慣有的客氣笑容，“項目的事，我們內部評估委員會慎重研究過了。”
李偉達的心提了起來，筷子停在半空。
寧致遠放下杯子，接口道，語氣平靜但沒留餘地：“《功夫之王》確實是頂級卡司，成龍加李連傑，概念很吸引人。但您這邊給的條件……我們很難承接。”
他頓了頓，組織了下語言：“您看，投資1200萬美金，占20的份額，這沒問題。問題是資金需要提前存入開曼共管賬戶，我們對資金後續用途和使用效率基本無法監管，風險敞口太大。”
陳振宇補充道，話更直接些：“還有分賬，主要局限在大中華區票房分成，全球版權收益這塊全由好萊塢統籌，我們參與度和知情權都有限。
水晶影業現在做電影，不隻是投錢，更要項目主導權、全球市場的參與度，這不符合我們的戰略方向。”
李偉達臉上的笑容有點僵，他努力調整：“陳總、寧總監，規矩是人定的嘛！我們可以再談，再細化，保障條款都可以商量……”他試圖爭取。
陳振宇輕輕搖了搖頭，端起酒杯碰了下李偉達的杯子：“李總，感謝您的抬愛和信任。這次隻能說聲抱歉了。下次有機會，咱們再合作。”他仰頭把酒喝乾，態度明確，沒留絲毫縫隙。
寧致遠也跟著喝了一杯。
李偉達看著眼前空了的酒杯，再看看鍋裡翻滾的羊肉，心裡一片冰涼。這趟北京之行，他像隻皮球，被上影踢到中影，又被中影踢給水晶。本以為水晶影業新貴崛起，會更有冒險精神，結果……
他艱難地擠出笑容：“理解，理解。那…祝陳總、寧總用餐愉快，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失陪了。”他實在沒心情再待下去，起身匆匆告辭。
看著李偉達有些狼狽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陳振宇和寧致遠對視一眼。
“你說他會去找華誼嗎？”寧致遠夾了片羊肉涮熟。
“難說，”陳振宇慢悠悠地喝著茶，“王忠磊那人精明也大膽，但1200萬美金加上這霸王條款……夠他喝一壺的。不過華誼現在攤子鋪得大，想國際化想瘋了，沒準真會接。”
“咱們不管了。吃吧，《合夥人》選角名單我還要再審一遍。”寧致遠顯然對“功夫之王”沒多大興趣。
李偉達坐在回酒店的出租車上，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他卻感覺像是置身冰窖。一股巨大的挫敗感包裹著他。水晶影業的拒絕乾脆利落，甚至比他接觸過的港台公司還要硬氣。
他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這是那個高速發展的中國市場嗎？怎麼碰到的石頭一個比一個硬？
他甚至不敢想象回美國後，相對論影業的老板會是什麼臉色——項目拖延開拍，光是給成龍和李連傑的違約金就不是個小數目。灰頭土臉，大概就是他此刻最真實的寫照。
數日後，北京華誼兄弟總部，王忠磊的辦公室裡氣氛比李偉達那邊好不到哪裡去，甚至更加凝重煩躁。
解決了《功夫之王》的投資問題本應是件高興事，但隨之而來的角色分配卻像一枚投入平靜水麵的炸彈，在華誼內部引發了一連串的漣漪，尤其是攪渾了“雙冰”這池水。
王忠磊捏著導演羅伯·明可夫反饋回來的選角郵件，氣得額頭青筋直跳。郵件裡寫著：r.ang感謝貴公司的投資支持！關於演員方麵……我們對貴公司推薦的女主角備選人選進行了評估……
很遺憾，她們的氣質和表演風格未能完全契合我們設定的角色核心要求具備‘清純堅韌的東方神秘氣質’與‘一定動作基礎’）……
但我們理解並尊重合作夥伴的需求，因此願意提供一個非常重要的女配角角色戲份僅次於女主角，有完整動作戲份）供貴公司的藝人選擇……
至於女主角人選……我們看到了來自crystapictures水晶影業）旗下藝人crystaiu劉藝菲）在《神雕俠侶》中展示的動作片段，非常驚豔！我們認為她就是最符合我們構想的女主角人選！強烈建議邀請她加盟……”
“放屁！”王忠磊差點把鼠標扔出去。華誼砸了那麼多錢1200萬美元），就換來一個女配角名額？而且明可夫還他媽點名要劉藝菲！這不是當眾打他這個華誼“內務總管”的臉嗎？
更讓他窩火的是內部。大哥王中軍明確表示了支持李冰，認為她形象更穩重大氣。可範栤栤那邊呢？她的經紀人最近態度極其強硬，幾次暗示範栤栤合約快到期了，對這個好萊塢項目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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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都是他王忠磊一手捧起來的花旦，也都是公司不可或缺的搖錢樹。現在因為這個角色，徹底杠上了！
“李老師氣質更契合好萊塢大片的氣場！”
“我們範範的國際化形象更具開拓性！”
李鱈甚至敢跟他嗆聲：“王總，這個角色我姐栤栤等了很久！公司不能厚此薄彼！”他哥王中軍雖然沒明說支持李鱈，但態度明顯偏向李彬彬那邊。
“汪言那個王八羔子！”王忠磊煩躁地想吐，“他不費吹灰之力，一分錢不用掏，明可夫那老外就跟見了親閨女似的點名要劉藝菲演女一！到了老子這，又掏錢又受氣，還得絞儘腦汁平衡後宮！憑什麼？！”
正當他煩躁得直揪頭發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進！”王忠磊沒好氣地吼道。
門開了，範栤栤走了進來。今天的她妝容精致，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套裝裙，襯得身段妖嬈，眉眼間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她這段時間確實忙得四腳朝天，一邊籌備新片《蘋果》，一邊還要忙著宣傳《墨攻》，幾乎沒有片刻清閒。
“王總，您找我？”範栤栤的聲音嫵媚依舊，帶著職業化的笑意。
“哦，小範來了？快坐快坐！”王忠磊立刻換上一副熱情的笑臉，站起身迎了上去。
他繞過寬大的辦公桌，很“自然”地抬手攬住範栤栤纖細的腰肢，半推半擁地把她讓到一旁的高檔真皮沙發上坐下，自己則緊挨著她坐下，手臂順勢搭在她身後的沙發靠背上，幾乎是半摟著。
範栤栤身體微微僵了一下，隨即巧笑倩兮地回應：“王總叫我來，我敢不來麼？”說話間，她不著痕跡地借著整理鬢角發絲的小動作，肩膀輕輕一抖，脫離了王忠磊的手臂範圍，身體微微側傾，拉開了點距離。
王忠磊心裡咯噔一下。範栤栤這反應有點冷淡，以前她雖然也不喜歡自己過於親昵的舉動，但多少帶著點欲拒還迎的討好，今天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疏離感。他挨著她坐下，保持著一個老板對員工的距離。
“瞧你說的，叫你來是有好事告訴你。”王忠磊努力保持親切的笑容。
範栤栤捋了捋發絲，臉上帶著職業化的笑意，眼中卻沒什麼驚喜：“哦？什麼好事能讓王總親自召見？”她最近看得很透。
華誼還是那個華誼，但已經不是獨霸天下的華誼了。水晶影業那五部戲的大手筆，以及劉藝菲如今穩坐國內新生代“第一花旦”的地位，讓她深刻明白一個道理——寧做雞頭，不做鳳尾。
而華誼內部競爭激烈，簽下林心如這個曾經的“小姐”更是讓她這個“金鎖”出身的倍感微妙，更何況雙冰之爭愈演愈烈。
前幾天，她和一直保持聯係的台灣著名經紀人、業內大佬木曉光在京秘密碰了麵。木曉光一句話就戳中了她的心窩子：
“與其在彆人手底下當搖錢樹，不如自己當家做主！開工作室，自己挑劇本，選合作方，成為那個製定規則的人！”
“工作室”這個概念在2006年的內地娛樂圈還是極其新鮮的事物，絕大多數藝人都被經紀公司牢牢把控著選擇權。木曉光的建議，如同黑夜中的一道光。
兩人一拍即合，當即決定待範栤栤明年二月與華誼的合約正式到期後，立刻成立“範栤栤工作室”。而且木曉光還給出了非常具體的藍圖：
“工作室成立後，核心是保持與華誼、甚至想辦法搭上水晶影業的關係，拉他們做股東背書！我這邊可以幫你引入港資，加上我在台灣的人脈資源，這樣兩岸三地，你範大小姐的版圖就鋪開了，未來必定無往而不利！”
這番話描繪的願景讓範栤栤熱血沸騰，感覺就像當年的劉備遇到了諸葛亮，眼前豁然開朗。對眼前這個她付出青春和美貌打拚的華誼王國，她的心，已經悄悄飛遠了。
想到這些，範栤栤的心跳都加快了幾分，仿佛看到一條金光大道就在眼前。因此，麵對王忠磊的所謂“好事”，她很難再有以前那種激動。
王忠磊敏銳地察覺到範栤栤神情中的那絲“無欲無求”，心裡更是一沉。難道那些風聲是真的？小範真的要自起爐灶？不行！絕對不能放走這顆搖錢樹！
“小範啊，”王忠磊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低沉，帶著強烈的誘惑力，“公司為了你，可是真金白銀下了血本！好不容易從那部成龍李連傑聯手的《功夫之王》裡，拿到了一個角色！這可是真正的國際資源！”
範栤栤眼睛瞬間亮了一下。成龍和李連傑聯手的功夫片？還是好萊塢投資？她下意識問道：“真的嗎？”這確實算頂級資源了！
範栤栤眼神確實亮了一下，帶著真實的好奇：“真的？什麼角色？”王忠磊嗬嗬一笑，身子又往她那邊蹭了蹭：“那還能有假？大哥乘龍）那邊原來看好李冰，但我力排眾議，還是決定全力支持你！”
他這話半真半假，卻也帶著幾分籠絡的意思，“在我這裡，你小範一直是獨一無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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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確實讓人舒服，看著王忠磊那張熟悉的臉，範栤栤心裡湧起點暖意，連他此刻再次悄悄搭上自己大腿的那隻手似乎也沒那麼難以忍受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覺得續約華誼也不是不可以考慮。但隨即，木曉光描繪的那幅“獨立女主”藍圖瞬間在她腦海閃過，讓她猛地警醒。暗罵自己沒出息！差點就被一個角色誘惑，忘了初心！她現在的目標，是星辰大海，是獨立自主！
王看著範栤栤眼神裡的光彩迅速消退，換上一種禮貌的疏離，王忠磊心裡那點不安瞬間擴大成陰霾。媽的……難道外麵那些“範栤栤想單飛”的傳聞是真的？這丫頭翅膀硬了，心也大了？
留人？看來得下點血本，給她下一劑絕對無法拒絕的猛藥了！
“小範，你稍等一下。”王忠磊臉上笑容不變，站起身，走到辦公室角落那個嵌入式的巨大保險櫃前。他熟練地輸入密碼，打開厚重的櫃門，從裡麵取出一份牛皮紙文件袋。
他重新走回沙發上坐下，將文件袋放在兩人之間的茶幾上，神情自若，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篤定：“打開看看，喜不喜歡。”他特意強調，“這份禮物，我可是準備了好久。”
範栤栤被他這副陣仗弄得有些疑惑，好奇地解開文件袋的纏繞線，抽出裡麵的文件。當她的目光掃到那份合同首頁上那串醒目的阿拉伯數字時，瞳孔驟然收縮，瞬間放大！她拿著文件的手指甚至微微顫抖了一下！
“兩…兩億？”她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儘管後麵跟著的是“人民幣”，但這個數字對她而言，仍然是震撼性的天文數字！她見過幾千萬的大額合同，但以“億”為單位，而且是“2”開頭……這個衝擊力太大了！
王忠磊看到範栤栤此刻震驚的神情，心中暗暗得意，知道自己終於拿捏住了這個女人的軟肋。“小範，”他故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沉穩而充滿誘惑力，“我敢打包票！這個價格，放眼下整個娛樂圈，你絕對是獨一份！國內第一人！”
他靠近些，幾乎能聞到範栤栤發間昂貴的香水味：“我的誠意，你應該看得清清楚楚了吧？”他指著那份合約，“怎麼樣？隻要你簽了字，三年，這些錢，就都是你的！華誼的資源，也會繼續向你全麵傾斜！”
範栤栤的心徹底亂了！狂跳得像要從嗓子眼蹦出來。她不是沒見過大錢的人，早已不是當年北漂時一個月僅有幾百塊生活費的小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