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2006年12月下旬，入冬的寒風帶著割臉的勁頭，刮得長安街兩旁的銀杏樹枝“哢哢”作響。可這寒流再冷，也凍不住各大電影院門口那攢動的人頭和喧囂。
《滿城儘帶黃金甲》的海報鋪天蓋地，金色的龍袍、滿眼的金絲菊、鞏俐那冷豔逼人的皇後扮相和張譯謀標誌性的濃墨重彩美學，占據著每一塊顯眼的廣告牌，像一片燃燒的金色火焰，試圖驅散京城的乾冷。
張偉平站在新畫麵辦公室那扇視野開闊的落地窗前，手裡端著一杯熱茶，氤氳的熱氣模糊了窗上冰冷的倒影。他看著樓下不遠處的東方新天地影城入口，人流進進出出，臉上帶著一種掌控者的誌得意滿。
“張總，”助手敲門進來，遞上一份剛出爐的數據簡報，聲音裡透著興奮，“《黃金甲》全國點映場首輪統計出來了！12月14日半日點映，票房就衝破了……1500萬！創造新的國產片點映半日票房記錄！”
張偉平轉過身，臉上沒什麼意外，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這個數字在他意料之中。周董周傑倫）龐大的粉絲群疊加發哥周潤發）的招牌，還有自己砸下去的真金白銀和鋪天蓋地的宣傳噱頭，1500萬？隻能算是中規中矩。
“首周呢？”他問得直接，這才是重點。點映是開胃菜，首周票房才是硬菜。
助手連忙翻開下一頁：“首周票房累計：1.2億人民幣！打破了由《那年，風過洱海》創造的國產電影首周票房記錄！院線排片率穩定在45以上！張總，勢頭太好了！”
張偉平這才露出一絲笑容。1.2億！這個數字讓他緊繃的心弦鬆了不少。雖然投入巨大，但開局的爆炸讓他看到了回本的希望，更看到了超越《那年，風過洱海》5.35億那座高山的可能性！他張偉平，要成為新的票房標杆！
他踱步回辦公桌後，手指輕輕點著桌麵：“通知媒體那邊，通稿……可以放猛一點了！
重點強調我們的‘新紀錄’！‘打破某某’！‘超越某某’！”他嘴角勾起一絲傲然，“讓所有人都知道，什麼《無極》，什麼《洱海》……以後國產大片的天花板，得由我張偉平來定義！”
助手點頭如搗蒜：“明白！我馬上去辦！”
然而，張偉平的得意笑容，如同北方的暖陽，僅僅持續了幾個小時，就在一片突如其來的、夾雜著冰棱的太平洋寒流中凍結碎裂。
助理再推門進來時，臉上已經沒了剛才的亢奮，手裡緊緊捏著幾份剛打印出來的外電新聞稿，聲音都帶著點飄：“張總……北、北美那邊……情況不太好……”
張偉平眼皮都沒抬：“怎麼了？水土不服？很正常，讓發行方那邊加大宣傳力度！海外票房我們不指望大頭，但臉麵不能丟！”
“不是！”助理的聲音帶著點絕望，“北美首周末票房……不到……不到300萬美元！爛番茄新鮮度……57！‘爛’了！”他幾乎是喊出來的。
“什麼？！”張偉平猛地站起身，帶倒的椅子腿劃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幾步衝過去，一把奪過那份新鮮出爐的《洛杉磯時報》網絡快訊打印稿，英文標題醒目又刺眼：
“《curseoftdenfoer》：visuafeastoreptyspectace?”《滿城儘帶黃金甲》：視覺盛宴還是空洞奇觀？）
正文裡毫不留情地批評：“華麗的皇宮布景和絢爛的打鬥場麵無法掩蓋劇本的蒼白無力和角色動機的荒謬……一場令人疲憊的金色視覺暴風雪……”
另一份《好萊塢報道》專業影評人也加入補刀隊伍：“堆砌的中國元素符號和過度強調‘東方神秘主義’，掩蓋不了故事內核的陳腐與邏輯混亂……除了色彩之外，一無是處。”
更紮心的是爛番茄網站上那個鮮紅的57新鮮度標簽，旁邊還有一個碩大的“腐番茄”圖標，象征著專業影評人的集體差評！
張偉平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太陽穴突突亂跳，捏著那幾張輕飄飄的打印紙，指節捏得發白。300萬美金？按彙率算才兩千多萬人民幣！
連內地首周零頭都不到！海外發行砸進去多少錢？！臉呢？！張藝謀國際大導的臉呢？！
“廢物！一群飯桶！”張偉平暴怒地把稿紙狠狠摔在地上，一腳踩上去，像要碾碎這些晦氣的消息。他猛地轉身，雙眼赤紅地盯著窗外，胸腔劇烈起伏著。
不行！絕不能坐以待斃！北美死了，內地絕不能倒！
張偉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陰鷙的目光在辦公室裡掃視。他抓起內線電話：“宣傳部！所有負責人！立刻！會議室開會！給我啟動二級預案！”
他要把火燒得更旺！把所有人的視線重新聚焦回內地這片紅火的戰場！用更猛烈的輿論攻勢，把那該死的北美差評從公眾視線裡抹掉！他張偉平的電影，絕不能在唾沫星子和嘲笑聲中沉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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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張偉平準備再次掀起風暴之際，另一股來自國內的聲音，卻像淬了毒液的銀針，精準地刺向了他的《黃金甲》和它背後的美學理念。
新浪的演播室裡，暖氣開得很足。作家王朔穿著件鬆鬆垮垮的藏藍色毛衣，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臉上掛著那副標誌性的混不吝笑容。
他是為新書宣傳而來，可剛坐下沒多久，話筒就被記者巧妙地引向了當下最熱門的電影。
“‘裝修工張藝謀’？”王朔眉頭挑得老高，嘴角帶著不加掩飾的嘲諷，“這形容挺有意思啊！誰給他起的？有才！我得謝謝他給我提供了這麼好的形容詞！”他半真半假地調侃了一句。
隨即臉色一正，那張嘴像是上了膛的機關槍，開始突突掃射：“張藝謀拍電影？嗨！說白了就是搞裝修！而且是那種隻負責麵子工程的裝修隊長！他那電影裡啥最多？大場麵！鼓！人海戰術！金葉子！菊花！黃袍子！堆砌！堆砌！全是堆砌！”
他身體微微前傾，伸出食指點了點虛空，語氣斬釘截鐵：“他那套東西，場麵堆砌是挺大，金碧輝煌跟皇帝家開party似的，可裡頭是啥？空心兒的！
沒魂！沒精氣神兒！《活著》之後再無張藝謀！這話我王朔撂這兒了！不服氣的可以拿著他的片子來跟我打擂台！”
主持人試圖圓場：“王老師，《黃金甲》現在票房非常好啊……觀眾似乎很買賬……”
“買賬？”王朔嗤笑一聲，“老百姓圖個新鮮熱鬨唄！看個場麵看個樂嗬！真懂門道的，你看幾個願意二刷的？票房好不代表電影好！這道理你們媒體還不懂？我看你們心裡比誰都懂，就是不說！”他毫不客氣地揭短。
這篇題為《王朔再開炮：張藝謀隻是“裝修工”!〈黃金甲〉金玉其外，〈活著〉後再無張藝謀》的視頻采訪，被新浪、搜狐等門戶網站頂在娛樂首頁最刺眼的位置。
王朔那張唾沫橫飛的批判臉和“裝修工”的標簽，瞬間傳遍了網絡！
“臥槽！王朔還是敢說啊！裝修工！神總結！”
“哈哈哈！精辟！張大導的電影就是靠砸錢鋪場麵！”
“《活著》是神作沒錯！後麵那些大片……嗬嗬！也就圖一樂！”
“王朔雖然嘴損，但道理沒錯！《黃金甲》看完了，就記得那些金燦燦的場麵了，故事講啥了？誰還記得？”
“頂樓上！看完出來腦子一片空白！就感覺眼睛被閃瞎了！”
“票房好？觀眾錢多買熱鬨唄！王朔說得對，這跟電影好不好兩碼事！”
這股“唱衰”的聲浪，借著王朔這根毒舌的東風，瞬間席卷了整個網絡。張偉平苦心營造的“盛世王朝”幻象，被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一個大窟窿。他氣急敗壞，但也知道此刻跟王朔打嘴仗純屬浪費時間。
眼下最要緊的，是把《黃金甲》這輛看似失控的戰車重新拉回正軌，用更猛烈的火力吸引觀眾走進電影院！他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是時候打出那張牌了！
幾天後，一場精心策劃的“緋聞”悄然引爆娛樂圈。12月26日清晨，當許多都市白領還睡眼惺忪地擠著地鐵，或打開電腦準備開始一天工作時——《新京報》娛樂版的頭版頭條像一顆深水炸彈般，炸醒了所有人！
《〈黃金甲〉劇組知情人士獨家爆料：張、鞏複合已數月！片場互動親密，舊情複燃！》標題下的大幅配圖，是《黃金甲》發布會上，張藝謀和鞏俐站位稍近的一張新聞照片。
照片角度刁鑽，捕捉到了兩人同時看向鏡頭外某一處時、目光短暫交彙的瞬間。記者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兩人拍攝期間的默契互動、“眼神纏綿”、“舉止親昵”，甚至暗示有酒店同進同出的模糊“證人”。
這還沒完！僅僅24小時後，當“複合”傳聞還在網絡上引發軒然大波和無數爭論時，另一枚更具殺傷力的炸彈被新浪娛樂精準引爆：
《張、鞏複合絕無可能！知情人再爆：鞏俐紅杏出牆在先，當年分手另有隱情！》這一次的爆料更為“具體”和“震撼”！報道引述“可靠劇組成員”的證詞：
當年根本不是張藝謀不肯給鞏俐一紙婚書，而是鞏俐自己“耐不住寂寞”，背著張藝謀“紅杏出牆”！
矛頭直指當年傳聞中鞏俐與新加坡煙草大王黃和祥過從甚密的舊事，並斷言：“如果當年是現在這種網絡時代，鞏俐的嘴臉早就被爆出來了，哪會讓張藝謀一個人背了這麼多年的罵名？”
更狠的還在後麵！這位“知情人”拋出了另一個更具殺傷力的“內幕”：兩人最終分手的另一個重要導火索，是因為鞏俐“惡語辱罵張藝謀的女兒”！
報道甚至用煽情筆調描述：“張藝謀和前妻所生的女兒是父親的心頭肉，卻因與鞏俐的感情而被冷落，甚至可能遭受到言語上的刻薄對待……觸碰了張藝謀作為父親的終極底線。”
為了增加“震撼”效果，文章還特意標注：“新浪刊載這則新聞，隻為傳遞更多信息，並不代表新浪讚同上述觀點”——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聲明，反而更激起了看客們的探索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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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影業總部，劉小麗剛處理完一批年底文件，正靠著沙發閉目養神。助理端著一杯新泡的龍井進來，腳步輕快：“小麗姐，醒醒神，今年的貢茶龍井。”劉小麗笑著接過杯子，剛嗅了嗅茶香。
助理卻拿著手機湊過來，臉上滿是不可思議：“您看看這個……新浪爆的猛料！關於鞏俐和張導的……天啊！說是當初鞏俐罵了張導的女兒……”
劉小麗愣了一下，連忙接過助理遞過來的手機，快速掃了幾眼那聳人聽聞的標題和內容。她的眉頭越皺越緊，半晌，才抬起頭，眼神裡滿是不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這……是真的？鞏俐……私下會是這樣的形象嗎？”她喃喃低語。作為圈內人，她對鞏俐在國際影壇的地位和貢獻心知肚明，實在難以把這些爆料和那個在紅毯上優雅從容的女王聯係在一起。
助理也是滿臉困惑：“不知道啊……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感覺像是張總那邊的手筆？您看這時間點爆出來的……”兩人對望一眼，都沉默了下來。這圈子，水太深了。
同時汪言也收到朱琳轉來的郵件，他看著郵件裡詳細描述的連環爆料，心中冷笑連連。
張偉平這套“組合拳”，打得還真是熟練又下作。先用“複合”吸引眼球製造話題，再甩出“出軌”、“辱罵女兒”這種殺傷力巨大的道德指控徹底引爆輿論、順便洗白張藝謀，最後還能給《黃金甲》續上一波流量——一箭三雕！玩得真臟！但不得不承認，對市場極其有效。
汪言關掉郵件頁麵，沒作表態。這灘渾水他半點都不想沾。
風暴中心的鞏俐，反應最為迅速直接——關機！失聯！所有打給她的電話都被助理擋掉，回複千篇一律：“鞏俐小姐目前處於休假狀態，不便回應外界傳聞，感謝大家關心。”
麵對如潮水般湧來的記者追問，她選擇了最徹底的沉默對抗。但另一位主角，此刻卻再也無法置身事外。記者們找不到鞏俐，便如同獵犬般圍堵張藝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