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除夕夜，武漢的冬天帶著濕冷的寒意，但劉藝菲外婆家的老房子裡，卻是暖意融融。
暖氣開得很足，驅散了室外的清冷，空氣中混合著年夜飯殘留的香氣——魚丸、肉糕、藕夾的味道，還有茶幾上瓜果糖碟的甜香，以及電視裡春節聯歡晚會傳來的熱鬨背景音。一種獨屬於中國家庭歲末的、飽滿而溫馨的氣息，充盈著整個客廳。
劉藝菲盤腿坐在鋪著厚厚絨墊的藤椅上，身上穿著件柔軟的珊瑚絨家居服，正專心致誌地剝著一個金黃小巧的砂糖橘。橘子瓣剛塞進嘴裡，清甜的汁水在口腔裡爆開，她就敏銳地感覺到一道審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一抬頭，果然，媽媽劉小麗正坐在對麵的沙發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紅木茶幾光滑的邊沿，眼神像探照燈似的，在她臉上身上來回掃視。
“媽！你這眼神什麼意思？看得我心裡發毛。”劉藝菲被看得不自在，手一抖，剛剝好的橘子瓣“啪嗒”一下掉在了姥姥親手繡的牡丹花坐墊上。
旁邊滿頭銀發、戴著老花鏡的姥姥正笑眯眯地看著電視裡的歌舞節目，見狀也不嫌棄，慢悠悠地彎下腰，撿起那瓣橘子，用紙巾仔細擦了擦，又遞回給外孫女：“掉了擦擦也能吃，彆浪費，好好的東西。”
“就是！在姥姥家，我可不怕小麗姐！”劉藝菲立刻像是找到了靠山，衝媽媽做了個鬼臉，接過擦乾淨的橘子瓣，毫不猶豫地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抗議。
劉小麗冷哼一聲，端起麵前的菊花茶抿了一口，語氣平淡，但話裡的意味卻一點也不平淡：“你現在是厲害了，翅膀硬了。澳島有自己的戶口本，銀行賬戶也獨立了。你要是真想結婚，現在就能去結，我又不攔著你。”
這話像顆小石子，投進了看似平靜的湖麵。劉藝菲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藤椅上滑下來，動作靈活得像條泥鰍，哧溜一下就鑽到姥姥身邊，
腦袋親昵地往老人肩頭一靠，發梢掃過姥姥的老花鏡框：“才不要呢！我要當姥姥永遠的小棉襖~我還想多陪陪媽媽跟姥姥呢！”她聲音拖得長長的，帶著女孩子特有的、撒嬌的甜膩，邊說還邊故意用腦袋蹭了蹭姥姥的脖頸。
姥姥被蹭得老花鏡都歪了，笑得滿臉皺紋都舒展開，像朵盛開的菊花，連連拍著外孫女的手背：“好好好，咱們茜茜不嫁人，姥姥養你一輩子……”
“嗬，”劉小麗毫不留情地戳穿，“也不知道是誰在京城，天天夜不歸宿，跟我這當媽的都處成鄰居了，十天半個月能打照麵都算稀罕。”
“姥姥~~你看媽！”劉藝菲立刻拉長聲音喊救兵，把發燙的臉頰埋進姥姥溫暖的頸窩裡，隻露出通紅的耳朵尖。
“哈哈哈……”一旁一直看似專心看報紙的舅舅終於憋不住笑出聲，結果被茶水嗆到，咳得滿臉通紅。舅媽趕緊給他拍背順氣。
好不容易順過氣，舅舅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突然開口，語氣帶著長輩的溫和與認真：“茜茜啊，我看，明年過年，要是方便的話，讓汪言那小夥子來家裡吃頓飯吧？也讓家裡人正式認識認識。總聽你媽說起，我們這還都沒見過真人呢。”
這話一出，客廳裡安靜了一瞬。連電視裡趙本山和宋丹丹正抖著包袱的小品，都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熱鬨隔了一層。劉藝菲從姥姥懷裡抬起頭，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紅暈，但眼神卻瞬間亮了起來，像落進了星星：“舅舅，你說真的？”
“當然真的。”舅舅肯定地點點頭，臉上是善意的笑容，“小夥子能乾，事業做得大，對你也好。家裡人見見，是應該的。總不能一直隻聽其名，不見其人吧？”
劉小麗這次沒立刻說話，隻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目光若有所思地飄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窗外已經零星有鞭炮聲炸響，映得她側臉明暗不定，不知在想什麼。
就在這時，劉藝菲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短信提示燈。她拿起來看了一眼，是汪言從洛杉磯發來的回複，大概是回應她之前發的拜年短信和吐槽媽媽“逼婚”的玩笑話。
她嘴角忍不住翹起，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按著，打字回複：“姥姥和舅舅讓你明年一起來過年！小麗姐沒反對！勝利手勢）”
短信發送成功的提示剛消失，電視裡零點的鐘聲恰好在此時敲響，渾厚而悠揚。
幾乎是同時，窗外“劈裡啪啦”的鞭炮聲和“咻——砰”的煙花燃放聲驟然變得震耳欲聾，連成一片，仿佛整個城市都在這一刻沸騰起來。
五彩斑斕的煙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競相綻放，絢爛的光影透過窗戶，在客廳的地板上、牆壁上投下流動的光斑。
劉藝菲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汪言的越洋電話。她趕緊接起，順手按了免提鍵，讓聲音能清晰地傳出來。
“姥姥，阿姨，舅舅，舅媽，新年好！祝您們身體健康，萬事如意！”汪言清朗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帶著笑意，背景音裡還能隱約聽到洛杉磯那邊不同的喧囂，與窗外的鞭炮聲交織在一起，卻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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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好，好！小汪啊，新年好！在國外也要吃好喝好，注意身體！”姥姥笑得合不攏嘴，湊近手機大聲說道，生怕信號不好對方聽不見，“下次跟茜茜一起回來！姥姥給你煨藕湯喝，做好吃的！”
“一定一定，謝謝姥姥！聽著就饞了！”汪言的聲音帶著十足的誠懇和熱情。
劉小麗也對著手機方向，語氣平和地說了一句：“新年好，工作彆太累，注意身體。”
簡單的拜年過後，電話掛斷。劉藝菲握著還有些發燙的手機，心裡像是被窗外那漫天絢爛的煙花照亮了一樣，暖洋洋，亮堂堂的。一種被家人認可和祝福的踏實感，混合著除夕夜特有的喜慶，讓她覺得這個年過得格外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