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的戛納，海風裡都飄著金錢、香檳和膠片混合的味道。六十年大慶的電影節讓這座蔚藍海岸的明珠璀璨得晃人眼，電影宮裡擠滿了全球記者，場外沙灘上的私人派對日夜不停。就在這片浮華喧囂之中，導演陳楷鴿帶著他籌備多年的新片《梅蘭芳》，砸下了一塊響當當的石頭。
法國當地時間5月22日下午三點，戛納馬傑斯迪克酒店頂層的觀景露台上，一場發布會正拉開帷幕。巨幅的深藍色背景板上，中法英三行燙金大字簡潔醒目：《梅蘭芳》——致敬不朽的靈魂藝術。下麵一行略小的字：導演陳楷鴿作品。
露台的視野極好，能望見遠處湛藍的地中海和沙灘上熙攘的人群。陽光透過白色遮陽傘的縫隙灑下斑駁光點，現場鋪著淺灰色的高檔絨毯，擺放著簡約而考究的原木色桌椅。長槍短炮的記者們早已架好設備，不同語種的交談聲嗡嗡作響，空氣裡彌漫著一種期待與審視混合的複雜味道。
主角還未登場。後台休息室裡，卻是另一番景象。
“阿姣！口紅！口紅有點沾到牙齒上了！”陳楷鴿的夫人、也是《梅蘭芳》製片人之一的陳虹，眼尖地盯著剛補完妝的鐘欣潼。她穿著剪裁得體的藕荷色套裝，臉上是得體的微笑，眼神卻銳利得像掃描儀，掃過在場每一位主創的儀態妝容。
鐘欣潼趕緊對著牆上的金邊立鏡又抿了下嘴，她飾演的是青年福芝芳，梅蘭芳的妻子。年輕的麵孔帶著點緊張。
旁邊，飾演青年梅蘭芳的黎明倒是顯得很沉靜。他身量高挑，穿著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長袍，為了角色，他眉形被修得極細，眉尾彎長，透著一股子戲曲演員特有的清俊儒雅。化妝師正在小心翼翼地為他戴上水鑽頭麵最前端的網子，動作輕柔而嫻熟。
“黎生，感覺怎麼樣？頭重不重？”化妝師輕聲問。這套仿製的貴妃冠飾分量不輕。
黎明微微搖頭，聲音不高卻清晰：“還好，可以堅持。”他閉上眼，似乎在感受著頂上傳來的重量和觸感，努力把自己沉浸到那個年代名伶的感覺裡去。這種沉浸的姿態本身就是一種表演，給旁人看的。
“孫老師，待會兒媒體問到少年時代梅先生對戲曲的掙紮心理，您準備怎麼答？”陳虹轉向飾演少年梅蘭芳的孫虹雷。孫虹雷正對著鏡子練習一個含蓄又帶著憂鬱的眼神，聞言立刻收斂表情，認真道：“我會強調那份來自家族傳承的壓力與內心真正的熱愛之間的博弈，還有在動蕩年代藝術家的堅守……導演您看這樣說行嗎？”
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陳楷鴿掀了掀眼皮，言簡意賅：“嗯，重點突出‘傳承’與‘孤獨’，點到即止。不要過度煽情。”
飾演中年梅蘭芳的黎明和飾演邱如白的孫紅雷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安靜地看著流程卡。扮演梅蘭芳身邊重要角色“十三燕”的演員臨時沒出現，這角色最後敲定了老戲骨王學圻客串。
而所有人的目光中心，無疑是張子怡。她今天穿著一身香檳金色的蕾絲拚接吊帶長裙，恰到好處地勾勒著曲線，長發鬆鬆挽起，露出修長的脖頸。她正低頭和身邊的經紀人低聲說著什麼，無名指上那枚碩大的梨形鑽戒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她飾演的是與梅蘭芳有著複雜情感糾葛的傳奇女老生孟小冬。
經紀人低聲道：“vivi先生那邊剛來過電話，很滿意紐約那邊的報道效果。這邊結束他會安排私人飛機接你回紐約小住幾天。待會兒記者肯定還會問戒指的問題，你就按我們之前商量的應對就好。”
張子怡輕輕“嗯”了一聲，臉上沒什麼太大波瀾，隻抬手理了下耳邊垂落的幾縷碎發。那動作自然流暢，無名指上的鑽石恰好又滑過一道耀眼的光弧，被一個眼尖的路透社記者抓拍到了。
陳虹掃了眼手表，提高聲音：“各位，時間到了！請大家按照順序入場！記住，微笑，自信，回答問題圍繞我們電影的藝術追求！《無極》是《無極》，《梅蘭芳》是不同的！”
這話是打氣，也像是在強調某種不容置疑的態度。陳楷鴿站起身，整了整身上那件標誌性的黑色改良中山裝，率先走出了休息室。
一行人魚貫而出。當黎明和張子怡並肩出現在露台入口時，快門聲瞬間淹沒了所有聲音。閃光燈連成一片，熾亮得如同白晝。黎明一身舊時行頭，身姿挺拔如竹，張子怡裙擺搖曳，璀璨奪目，兩人一個古樸幽深，一個耀眼逼人，這對比本身就極具視覺衝擊力和話題性。
陳楷鴿居中而坐，黎名飾演中年梅蘭芳）、張子怡、孫虹雷、陳虹、安藤政信飾演邱如白）、王學圻、阿姣飾演青年福芝芳）、王學琦等人依次落座。
主持人簡單暖場後，直接將核心拋給陳楷鴿：“陳導，首先恭喜《梅蘭芳》項目啟動！這是您繼《霸王彆姬》之後再涉足戲曲人物傳記題材，能否談談創作的初衷？另外，選擇此時在戛納發布項目，有什麼特彆的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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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屏息。
陳楷鴿清了清嗓子，話筒將他的聲音清晰地傳開：“謝謝。選擇講述梅蘭芳先生的故事，是因為在我看來，他身上承載了太多——個人的藝術天賦、時代的風雲激蕩、家國的情懷、東西方文化的碰撞。他的一生，就是一部活生生的傳奇史詩。”他語調沉穩，帶著藝術家慣有的深思熟慮感，“《霸王彆姬》是程蝶衣，《梅蘭芳》是梅蘭芳。都是戲曲大師，但時代不同，人物的核心氣質更不同。我們這次想展現的，不僅是他舞台上的絕代風華，更是他作為一個人在時代夾縫中的掙紮、選擇與堅守。”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台下密集的鏡頭，繼續道：“選擇戛納發布，首先因為這是一個麵向世界的窗口。梅蘭芳先生的藝術成就不止屬於中國，也屬於世界。當年他赴美演出，就曾在歐美引起巨大反響。我們希望借助這個平台，讓更多的世界觀眾了解他，了解中國獨特的戲曲藝術和文化魅力。其次，”他難得地露出一絲略顯輕鬆的笑意，“剛好趕上六十周年，湊個熱鬨，也為我們這部影片討個好彩頭。”
記者們紛紛記錄。這回答四平八穩，兼顧情懷和國際視野，很陳楷鴿。
接下來是演員陣的亮相環節。
“黎老師，這次飾演梅蘭芳先生，壓力大嗎？特彆是青年時期由孫虹雷老師飾演，您如何把握時間跨度上的轉換？”問題拋給黎名，他是這部戲的重中之重。
黎名顯然早有準備，他溫文爾雅地開口：“壓力當然是非常大的。梅先生是高山仰止般的人物。但壓力也是動力。我們請了頂尖的京劇老師指導，從形體、唱腔、眼神，甚至走路姿態都嚴格要求自己，力求靠近人物的神韻。至於年齡跨度，”他微笑著看了一眼旁邊的孫虹雷，“孫老師演少年時期是導演和選角團隊共同的決定，他非常有靈氣和爆發力。我們兩位演員會做好接力，共同完成塑造先生完整生命的任務。”
孫虹雷趕緊接過話茬，語氣帶著點少年人的意氣風發又帶著敬重：“是的！黎老師是我的偶像，更是我的標杆！能跟著黎老師和各位前輩學習，飾演大師人生最珍貴的起步階段，我既惶恐又珍惜。我一定會全力以赴，把少年畹華梅蘭芳字畹華）的那種倔強和對舞台純粹的癡迷演出來！”
輪到張子怡。記者們的問題立刻變得更具“國際章”風格：
“章小姐，恭喜你成為本屆戛納最受矚目的華人女星！《藝妓回憶錄》之後，再次出演傳記類角色，飾演傳奇藝人孟小冬，有什麼特彆吸引你的地方？”
張子怡保持著優雅的微笑：“謝謝。孟小冬女士是一個非常複雜又充滿魅力的女性。她同樣是一位卓絕的京劇表演藝術家，是老生行當的佼佼者，這在當時以男性為主導的梨園行是非常了不起的。她和梅蘭芳先生之間的關係，不僅僅是情感層麵，更有藝術上相互欣賞、相互砥礪的動人之處。我覺得這個角色充滿了力量感和矛盾衝突，挑戰非常大，也很吸引我。”
她回答得很得體，既凸顯了角色本身的魅力，也點出了戲劇衝突點。但下一個問題就有點刁鑽了。
“章小姐，我們看到您手上的鑽戒非常漂亮。之前在紐約被報道與時代華納的艾維·尼沃先生關係密切，這次又是在國際場合公布《梅蘭芳》項目，請問這是否意味著您未來的重心會更加偏向國際發展？”
後台，陳虹不易察覺地蹙了下眉。她不喜歡這種把項目發布和個人私生活捆綁炒作的問題。
張子怡笑容不變，眼神卻稍稍銳利了一分。她自然地抬手，將垂落的發絲彆到耳後，無名指上的鑽石再次暴露在鏡頭前，折射出璀璨光芒：“關於個人的事情，我不做太多回應。我很感激現在擁有的工作機會，無論是國內還是國際的。電影藝術本身就是無國界的。至於《梅蘭芳》，這首先是一個講述中國故事、展現中國文化精粹的項目，我非常榮幸能參與其中。至於未來，”她微微停頓，語調轉得堅定，“演員的職業就是演好角色，無論是在什麼平台，我都會儘最大努力。”
四兩撥千斤，既沒有否認戀情傳聞帶來的熱度，又將話題穩穩拉回到了電影本身。滴水不漏。
隨後安藤政信日籍演員飾演重要配角邱如白）、王學圻等人都簡短分享了參與感受。現場氣氛總體熱烈而有序。
然而，在一片其樂融融的提問中，一個不太和諧的聲音響起，來自國內一個知名門戶網的娛記：“陳導！坊間流傳《梅蘭芳》總投資超過一億人民幣！這麼大的投資規模放在一部文藝題材傳記片上，風險會不會太大？而且我們知道韓董的中影這次投入巨大，占比達到四成，剩下的才由哥倫比亞和nhk共同分享。這樣的投資結構和《無極》時期似乎不太一樣？您能談談嗎？”
這問題很直接，幾乎是在質疑商業可行性，同時也隱隱指向《無極》的失利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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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楷鴿的臉色幾不可察地沉了一瞬。陳虹立刻接話，麵帶微笑但語氣不容置疑：“投資細節屬於商業機密範圍，我們不方便過多透露。但我們選擇合作夥伴，是基於雙方對電影價值的共同認可和對藝術表達的尊重。中影、哥倫比亞、nhk都是業界非常專業和重量級的夥伴。至於風險，”她語速平緩，卻擲地有聲，“好故事永遠值得投資，陳導在藝術領域從未讓人失望，《霸王彆姬》就是最好的證明。《梅蘭芳》有頂級主創團隊，有最優秀敬業的演員陣容，我們對此片的市場和藝術價值都充滿信心！我們相信觀眾不會錯過真正的藝術精品！”
她環視全場，目光平靜卻自有一股氣勢：“《梅蘭芳》不是追求快餐效應的商業片，它的價值需要在時間和沉澱中獲得證明。我們在戛納發布它，不是追求立竿見影的商業回報，而是宣告一種藝術態度和文化傳承的決心！”
這番話贏得了一片掌聲。那個提問的記者也訕訕地坐下了。
發布會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臨近尾聲，陳楷鴿再次強調：“我們希望通過《梅蘭芳》，讓世界看到中國戲曲之美，看到中國藝術家的精神風骨，也看到那段風雲際會的曆史縮影。”
當主持人宣布發布會結束時，記者們意猶未儘地再次湧上前搶拍最後鏡頭。後台，陳楷鴿輕輕舒了口氣。陳虹則立刻投入了新一輪的電話溝通，安排後續專訪和媒體公關稿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