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持續了一夜的廝殺與混亂終於漸漸平息。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煙火氣,昔日繁華的閬中城街道上,隨處可見倒伏的屍體、破碎的兵甲和丟棄的雜物。
幸存的百姓們門窗緊閉,偶爾從縫隙中透出驚懼的目光,整座城池籠罩在一種劫後餘生的死寂與不安之中。
王堅老將軍頂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指揮著麾下還能行動的兵士清理戰場,收攏傷員,辨認屍體,維持秩序。
老將軍臉上再無半分醉意,隻有沉痛與後怕。
若非李布政使洞悉先機,力挽狂瀾,東川基業昨夜便已傾覆,自己也將成為千古罪人。
王府書房內,氣氛同樣凝重。
東川王劉琰換下了染血的王袍,穿著一身常服,但眉宇間的疲憊與驚怒卻難以掩飾。
李晨坐在下首,雖然神色平靜,眼底深處卻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色。
風狼如同標槍般立在李晨身後,警惕不減。
“總算是……暫時壓下去了。”劉琰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聲音沙啞,“多虧布政使力挽狂瀾,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這話說得真心實意,經此一夜,劉琰對李晨的倚重和信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李晨微微搖頭:“王爺,現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昨夜之事,不過是疥癬之疾被引爆,真正的麻煩,恐怕還在後麵。”
劉琰心中一緊:“布政使是說……大王子不會善罷甘休?”
“三千精銳全軍覆沒,王妃這枚重要棋子被我們拿下,大王子豈會忍下這口氣?”李晨語氣沉穩,分析道,“昨夜隻是試探,或者說,是他們以為的必殺之局。下一次,來的恐怕就不是三千人,可能是三萬,甚至更多。”
劉琰的臉色又白了幾分,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顯露出內心的焦慮:“本王麾下各地兵馬加起來,滿打滿算也不過一萬五千之數,還要分兵駐守各處關隘要地,能機動作戰的,恐怕不足萬人。如何抵擋大王子數萬大軍?”
他看向李晨,眼中帶著希冀:“布政使,可否從北地調兵……”
李晨直接打斷,語氣肯定:“遠水難救近火。潛龍城距此路途遙遠,蜀道艱難,大規模調兵不僅耗時日久,動靜太大,容易授人以柄,而且也會極大削弱北地自身的防禦。此路不通。”
劉琰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頹然靠在椅背上:“那……那該如何是好?難道坐以待斃?”
書房內陷入短暫的沉默,隻有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
李晨的目光投向牆上那幅巨大的蜀地地圖,手指緩緩劃過代表南平王劉珩勢力的區域。
“王爺,東川並非孤立無援。”李晨忽然開口,打破了沉寂,“我們還有一位‘鄰居’,或許可以爭取。”
劉琰順著李晨的目光看去,眉頭緊鎖:“三弟?南平王劉珩?布政使是想拉攏他?”
“不錯。”李晨點頭,“蜀地三王,大王子勢大,占據天府之國核心,卡住出蜀咽喉,對我們威脅最大。東川有鹽鐵之利,卻困於運輸。南平王雖偏居南隅,但控製著通往南詔的商路,貿易獲利頗豐,實力不容小覷。若能與他結盟,或至少讓他保持中立,我們麵對大王子的壓力便會小很多。”
劉琰臉上卻露出為難和不信賴的神色:“談何容易!本王這位三弟,看似溫和,實則精明似鬼,最擅長的就是左右逢源,隔岸觀火。昨夜亂起,他的人定然在暗中觀察,卻始終按兵不動,其心可知。想要拉攏他,難!”
“正因為其精明,才有可能拉攏。”李晨眼中閃過睿智的光芒,“精明的人,懂得權衡利弊。大王子勢大,若吞並了東川,下一個目標會是誰?唇亡齒寒的道理,南平王不會不懂。之前他作壁上觀,是因為看不到與我們結盟的好處,或者說,風險大於收益。”
李晨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點在東川與南平交界處:“但現在不同了。我們挫敗了大王子的陰謀,展示了實力和決心。更重要的是,我們有一條他無法拒絕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