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攝政王府。
秋日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書房光潔的金磚地上投下斑駁光影。
宇文卓背著手站在窗前,望著院中那棵葉子已開始泛黃的銀杏,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書房裡靜得可怕,隻有牆角銅漏滴答作響。
謀士趙乾垂手立在書案旁,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
“江南送親的隊伍,走到哪兒了?”宇文卓開口,聲音沙啞。
趙乾連忙躬身:“回攝政王,探子回報,船隊三日前已過安慶,預計再有七八日,就能抵達晉州地界上岸,轉走陸路。”
宇文卓緩緩轉過身。
這位權傾朝野、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攝政王,如今臉上多了深深的皺紋,眼窩深陷,鬢角也添了幾縷刺眼的白發。
西征敗績、江淮失地、河套折兵……一連串的打擊,讓宇文卓的威望和實力都大不如前。
但那雙眼睛裡的陰鷙與野心,卻絲毫未減。
“一百二十八抬嫁妝,百名丫鬟,三十二抬大轎……”宇文卓冷笑一聲,“楊素這是要把整個江南都搬到潛龍去啊。好大的手筆,好大的排場!”
趙乾低著頭,不敢接話。
宇文卓走到書案前,手指重重敲在案上那份關於江南送親隊伍的密報上:
“還有李晨!一個泥腿子出身的賤民,靠著幾分運氣和詭計,竟敢受封唐王!現在又要娶江南楊家的女兒,這是要跟本王分庭抗禮嗎?!”
“攝政王息怒。”趙乾小聲道,“李晨雖然勢大,但根基尚淺。江南楊素也是老狐狸,這場聯姻,未必就如表麵那般牢靠……”
“牢靠不牢靠,本王不在乎!”宇文卓猛地一拍桌子,“本王在乎的是臉麵!是威信!”
“洪澤堰那事,江南趁本王西征,用下作手段占了去,搞到一地雞毛。河套之戰,李晨又和西涼勾結,讓本王損兵折將。現在這兩個賊子還要聯姻,這是要告訴天下人,他們聯手了,不怕本王了!”
“攝政王,如今朝中局勢……柳氏步步緊逼,太後那邊……”
“閉嘴!”宇文卓厲聲打斷,“柳輕眉那個賤人,以為送個妹妹給李晨,就能壓過本王?做夢!”
“趙乾,你說,本王能不能給他們的送親,來點……驚喜?”
趙乾渾身一顫,抬起頭,對上宇文卓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心中叫苦不迭。
“攝、攝政王,”趙乾咽了口唾沫,小心斟酌詞句,“此事……此事需三思。江南送親,天下矚目。若真出了什麼事,所有人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攝政王您啊。”
宇文卓冷哼一聲:“懷疑又如何,我還怕了不成?”
趙乾苦笑道:“攝政王,李晨少娶一個老婆,不過是少個女人。楊素少個侄女,也不過是少個棋子。可攝政王您……您是攝政王,是天下的漩渦中心!若真做了這事,就算您不怕,天下人心裡……這對攝政王的聲望、對朝廷的威信,都是致命打擊啊!”
宇文卓臉色變幻不定。
“況且,就算成了,能有多大效果?李晨照樣是唐王,潛龍照樣強大,江南照樣富庶。反倒是攝政王您,平白背上破壞姻親、手段下作的罵名,得不償失啊!”
宇文卓沉默良久,緩緩坐回太師椅。
“那……就讓他們這麼風風光光地聯姻?本王咽不下這口氣!”
趙乾眼珠一轉,壓低聲音:“攝政王,明著來不行,可以……暗著來。讓他們不痛快,但又抓不到把柄。”
宇文卓眼睛微眯:“說。”
“比如……送親隊伍途經的地方,忽然出現幾股‘土匪’,劫走幾箱嫁妝,嚇唬嚇唬那些丫鬟。”
“再比如,船隊‘不小心’觸礁漏水,淹掉一部分箱籠。或者上岸後走陸路,遇到‘山體滑坡’,堵住道路,耽誤幾天行程……”
“總之,讓他們的婚禮辦得不那麼順心,讓兩家都鬨點不痛快,但又不會真正撕破臉。事後查起來,也是天災人禍,怪不到攝政王頭上。”
宇文卓聽完,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隻是那笑意透著森冷。
“好,好主意。不傷筋動骨,但能惡心惡心他們。李晨和楊素不是要聯手嗎?本王就讓他們知道,這天下,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這事,讓宇文梟去辦。他手底下也有一批亡命徒。告訴他,做得乾淨點,彆留尾巴。”
趙乾連忙躬身:“是,下官這就去安排。”
“等等。”宇文卓叫住趙乾,“江南送親的路線,護衛情況,都摸清楚了嗎?”
“摸清楚了。船隊沿江上行,在晉州廬江口岸上岸,然後走官道北上潛龍。沿途有三百江南親兵護衛,領隊的是楊素的心腹家將楊武。此人武功不弱,帶兵也有一套。”
“不過……攝政王,有件事,下官覺得蹊蹺。”
“說。”
“江南這次送親,排場極大,按理說應該加強護衛才對。可探子回報,除了那三百親兵,沿途並沒有增派其他兵力。楊素和荀貞都是老謀深算之人,難道就不怕有人打主意?”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宇文卓一愣,隨即冷笑:“楊素那是自負!覺得報出江南鎮國公的名號,就沒人敢動他的隊伍!至於荀貞……哼,一個酸儒,能有多少見識?”
趙乾卻搖頭:“攝政王,荀貞能被稱作‘隱麟’,與郭孝、晏殊並列天下三謀,絕非泛泛之輩。下官總覺得……這事沒這麼簡單。”
“就算荀貞有算計,隔著千裡,他能如何?等他知道消息,送親隊伍早就出事了。到時候死無對證,他能奈我何?”
趙乾還想再勸,但看著宇文卓那張不容置疑的臉,終究把話咽了回去。
“去吧。”宇文卓揮揮手,“告訴宇文梟,十日內,本王要聽到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