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午後,雪又大了。
東川王府內院的白事靈堂尚未搭起,但劉琰過世的消息已如寒風般刮遍王府每個角落。
正殿通往內院的月洞門前,烏壓壓跪了一片人。
三十七個女人。
十四個郡主,從二十五歲的長女劉清月,到十三歲的幼女劉憐星。二十三個妻妾,有跟了劉琰二十年的正妃張氏,也有剛進府、才十五歲的柳姨娘。
女人們按身份輩分跪著,最前麵是張氏和劉清月,後麵依次排開。
所有人都穿著素衣,頭上摘了首飾,臉上淚痕未乾。
但仔細看去,每個人的眼神卻不儘相同——有真悲切的,有惶恐的,有茫然的,還有眼底藏著算計的。
寒風卷著雪花吹進月洞門,打在女人們身上。
幾個年紀小的郡主凍得發抖,卻不敢動彈。
最年幼的劉憐星才十三歲,跪在最後麵,瘦小的身子在風雪中瑟瑟發抖,臉上掛著淚,卻不知是為父親哭,還是為自己未知的命運哭。
“吱呀——”
月洞門開了。
劉明月劉明珠一身縞素,從內院走出來。姐妹倆眼睛紅腫,但腰背挺直,腳步沉穩。李晨跟在兩人身後半步,同樣素服,麵色沉靜。
跪著的女人們齊刷刷抬頭,目光聚焦在三人身上。
張氏率先開口,聲音沙啞:“明月,明珠……王爺他……真的……”
劉明月走到張氏麵前,緩緩跪下:“母親,父親……走了。”
這一聲“母親”,讓張氏淚如雨下。這位正妃嫁入王府二十年,隻生了一個女兒,早夭。劉明月劉明珠雖不是她親生,但從小養在她膝下,感情深厚。
“我的兒啊……”張氏摟住劉明月,放聲痛哭。
其他妻妾也跟著哭起來。
靈堂未設,哭聲先起,在風雪中顯得淒惶。
劉明珠扶起張氏,又看向跪著的眾人:“各位姨娘,各位姐妹,都起來吧。天冷,彆跪壞了身子。”
女人們卻不動。
劉清月抬起頭,這位二十五歲的長郡主麵容清瘦,眼神卻堅定:“明月妹妹,父親走了,我們……我們這些人,往後怎麼辦?”
這話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恐懼。
三十七個女人,往後怎麼辦?
王府還在,但主心骨沒了。新主是兩位郡主,可郡主是要嫁出去的。就算招婿,也是外人掌權。她們這些先王的妻女,該何去何從?
劉明月深吸一口氣,站起身,目光掃過眾人:“父親臨終前,已有安排。”
所有人屏住呼吸。
“第一,父親囑咐,有生育過的姨娘,往後以王府老夫人之禮相待。月例照舊,院落照住,頤養天年。”
十三個有生育的妻妾鬆了口氣,但隨即又懸起心——她們有女兒,女兒怎麼辦?
“第二,沒有生育的姨娘,願意留在王府的,待遇如前。願意離開的,王府備一份嫁妝,三千兩銀子,兩箱衣物首飾,助你們另尋歸宿。”
幾個年輕的妾室眼睛亮了。三千兩,夠普通人家過一輩子了。
“第三,”劉明月看向十四個郡主,“各位姐妹,願意留在王府的,永遠是東川的郡主,月例加倍。願意嫁人的,王府備厚嫁,不低於五千兩。父親說了,要給你們找可靠的人家,不讓你們受委屈。”
郡主們神色各異。
年長的幾個鬆了口氣,年幼的卻還懵懂。
劉清月卻搖頭:“明月妹妹,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感激。但……我們想知道,王府往後,誰做主?東川往後,誰說了算?”
這話問得直接。
所有目光都投向李晨。
這位潛龍王爺,東川王的女婿,兩個郡主的夫君,此刻就站在這裡。他的態度,決定一切。
李晨上前一步,與劉明月並肩而立:“東川王臨終前,將東川托付給明月明珠。往後東川政務,由兩位郡主共理。王府內院之事,由兩位郡主決斷。我李晨,隻輔佐,不越權。”
這話說得漂亮,但在場沒人是傻子。
輔佐?誰輔佐誰,還不一定。
但至少,李晨給了明麵上的尊重。
東川還是劉家的東川,王府還是劉家的王府。
張氏擦乾眼淚,顫聲問:“賢婿……不,唐王殿下。王爺臨終前,可還說了什麼?對我們這些……未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