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時。
黑風寨的廣場,從未像今天這般擁擠,也從未像今天這般安靜。
太陽高懸在正空,光線熾烈,卻驅不散空氣裡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寒意。廣場中央,連夜搭起了一座簡陋的木台,台前立著二十餘根削尖了的木樁,木樁上,綁著一個個麵如死灰的囚犯。正是昨夜李玄親審出的那批罪大惡極之徒。
廣場的東側,是數百名被繳了械的降卒。他們被勒令席地而坐,一個個低著頭,不敢直視台上的景象。人群中,張鐵牛挺著胸膛,帶著幾個挑選出來的臨時執事來回巡視,他努力想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可緊張得有些發僵的步伐和時不時搓動的雙手,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西側,隔著一段安全的距離,站著那些被解救的少女。她們緊緊地簇擁在一起,為首的正是張寧。她們的臉上沒有恐懼,隻有一種混雜著仇恨、期待與緊張的複雜神情。她們的目光,如同一把把淬了毒的匕首,死死地釘在那些曾經帶給她們無儘噩夢的身影上。
風,吹過廣場,卷起一陣塵土,也吹動了木樁上那些囚犯淩亂的頭發。
“吱呀——”
聚義廳的大門被推開。
李玄緩步而出,身後跟著神情冷峻的王武。他依舊是一身青衫,在這肅殺的氛圍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卻又像是風暴的中心,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他沒有直接上台,而是走到了西側,在少女們麵前停下。
“怕嗎?”他問,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少女們沒有回答,隻是用力地搖了搖頭,眼中燃燒的火焰,就是她們最好的答案。
李玄的目光落在張寧臉上,她緊咬著嘴唇,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他微微頷首,不再多言,轉身,一步一步,登上了木台。
他站在高台之上,俯瞰著下方黑壓壓的人群。陽光將他的影子投射下來,籠罩了台前跪著的第一排囚犯。
“我叫李玄。”他的聲音平靜,卻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壓過了風聲,傳遍了廣場的每一個角落,“從昨天起,這裡,我說了算。”
他拿起案上的一卷竹簡,緩緩展開。
“第一個,錢三。”
被點到名字的錢三,身體如遭電擊,猛地一顫,癱軟在木樁上,褲襠處瞬間又濕了一片。
“本名錢富貴,穎川郡陽翟縣人。”李玄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像是在宣讀一份與自己無關的文書,“二十歲,為賴賭債,殺人越貨,亡命天涯。上山五年,侵吞公款,中飽私囊。逼良為娼,致使張屠戶家破人亡。殘害無辜,打斷少女腿腳,棄於地牢……”
他每念一條罪狀,台下少女們的呼吸就急促一分,而那些降卒,則將頭埋得更低一分。這些罪行,他們或多或少都有所耳聞,甚至有人還曾是受害者。此刻被當眾一一揭露,讓他們對台上那個年輕人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層。
“……另,品行卑劣,有竊物之癖。罪大惡極,無可赦免。”
李玄念完,將竹簡扔在地上。
“你……你不能殺我!當家的,新當家的!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把金子都給你,都給你!求你饒我一命,我給您當牛做馬……”錢三涕淚橫流,語無倫次地哀嚎著,再也沒有了昨日的半點奸猾。
李玄沒有理會他的哭嚎,隻是淡淡地抬了抬手。
王武會意,從身後執刑的降卒手中接過一把環首刀。那刀在陽光下,閃過一抹刺眼的寒光。
“噗——”
刀光一閃而過,錢三的哭嚎聲戛然而止。一顆頭顱衝天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血色的拋物線,最後“咚”的一聲,滾落在地,那雙三角眼裡,還殘留著極致的恐懼與不信。
“啊——”
人群中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呼,隨即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濃重的血腥味,開始在廣場上彌漫開來。
少女們之中,有人下意識地捂住了嘴,但更多的人,眼中卻流下了滾燙的淚水。那不是害怕的淚,而是大仇得報的淚,是壓抑了無數個日夜的怨恨,終於得到宣泄的淚。
張寧的身體微微晃了晃,她身邊的少女扶住了她。她看著那具無頭的屍體,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可心中,卻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
“第二個,周彪。”李玄的聲音再次響起,冰冷而無情。
那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此刻早已沒了昨日的悍勇,他渾身抖得像篩糠,嘴裡不停地念叨著:“彆殺我……我不想死……娘,我怕……”
“黑風寨三頭目,手染十三條人命,其中婦孺五人。為人嗜血,罪同錢三。”
李玄的判詞簡短而有力。
王武再次揮刀。
“噗嗤!”
血光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