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玄率領著玄甲軍得勝歸來的消息傳回郡城時,整座城池瞬間沸騰了。
從清晨開始,城中的百姓就自發地湧上了街頭,他們擠在道路兩旁,伸長了脖子,朝著城門的方向翹首以盼。
失敗的陰影,在這座城池上空籠罩了太久。先是太守王恭的暴政,接著是袁紹大軍壓境的恐懼,城中的每一個人,都活在一種朝不保夕的惶恐之中。
而現在,李玄,這位新來的主宰者,用一場堪稱神跡的勝利,將這片陰雲徹底撕碎。
“回來了!李將軍回來了!”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人群瞬間鼎沸。
當玄甲軍那麵繡著黑色巨獸的旗幟出現在城門口時,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衝天而起,幾乎要將城牆震塌。
百姓們將手中的花瓣、彩帶、甚至自家烙的餅,不要錢似的扔向歸來的隊伍。孩子們在人群中鑽來鑽去,興奮地追逐著威武的騎兵,眼中閃爍著對英雄最純粹的崇拜。
甄宓站在甄府最高的閣樓上,憑欄遠眺。
她看到了。
看到了那支雖然略帶疲憊,但軍容齊整、氣勢如虹的軍隊。他們身上的鎧甲還沾染著未乾的血跡,手中的兵刃依舊散發著冰冷的殺氣,可他們的步伐沉穩,眼神堅定,那是一種百戰餘生後獨有的驕傲。
她的目光,最終穿過攢動的人群,落在了隊伍最前方那個騎在戰馬上的身影。
李玄。
他並沒有像個勝利者那樣高昂著頭顱,接受萬眾的歡呼。他隻是平靜地端坐在馬上,目光掃過街道兩旁那些激動得滿臉通紅的百姓,眼神裡沒有驕傲,反而帶著一種複雜難言的審視與責任。
他身上的鎧甲有幾處明顯的劃痕,臉上也沾了些許硝煙的塵土,這非但沒有減損他的英武,反而為他增添了一種從血與火中走出的、令人心悸的魅力。
甄宓的心跳,沒來由地漏了一拍。
她見過無數風流倜儻的世家公子,也聽過許多英雄名將的傳說。可沒有一個人,能像眼前的李玄這樣,將文人的儒雅與武將的霸烈,如此完美地融於一體。
他既是那個能在夜宴上坦然說出“她們是我的家人”的君子,也是這個能於談笑間令河北名將授首、三萬大軍灰飛煙滅的霸主。
閣樓下的歡呼聲越來越響,甄宓卻仿佛什麼都聽不見了。她的世界裡,隻剩下那道漸行漸近的身影。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發燙,擱在欄杆上的手指,也不自覺地收緊了。
……
夜深了。
慶功的酒宴早已散去,喧囂的郡城也終於在勝利的狂歡後,重新歸於寧靜。
太守府的書房內,燭火靜靜地燃燒著,在牆壁上投下孤單的影子。
李玄脫下了那身沉重的鎧甲,隻著一身單薄的內襯,坐在書案前。他沒有看那些堆積如山的戰報和文書,隻是靜靜地看著窗外那輪清冷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勝利的喜悅,在獨處時,總是會沉澱出彆樣的滋味。
他想起了山穀裡那些死去的玄甲軍士兵,想起了他們臨死前依舊緊握兵器的樣子。戰爭不是遊戲,氣運點也不是萬能的。每一次勝利的背後,都堆砌著活生生的生命。
他抬起自己的左臂,那裡有一道半尺長的劃傷。
是白日裡在山穀打掃戰場時,被一具屍體上倒插的長槍劃破的。傷口不深,隻是皮肉傷,對於他而言,早已習以為常。
他隨手拿起一塊布,想要草草包紮一下,卻發現血已經浸透了衣袖,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篤,篤。”
聲音很輕,帶著幾分遲疑。
“進來。”李玄以為是巡夜的親衛,頭也沒回地說道。
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個窈窕的身影走了進來。不是親衛,也不是侍女。
李玄回頭,微微一愣。
是甄宓。
她換下了一身華麗的宴會禮服,穿著一襲素雅的月白色長裙,長發隻是簡單地用一根玉簪束起,在搖曳的燭光下,整個人顯得格外的清麗柔婉。
她的手上,端著一個木製的托盤,上麵放著一卷乾淨的白麻布,一小罐藥膏,還有一盆溫熱的清水。
“甄小姐?”李玄有些意外,站了起來,“這麼晚了,你怎麼……”
甄宓沒有立刻回答,她走到書案前,將托盤輕輕放下,目光落在了李玄手臂那道滲血的傷口上,好看的眉頭,不自覺地蹙了一下。
“我……聽聞將軍在白日裡受了傷,宴席上又飲了酒,怕傷口發炎。”她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說完便垂下了眼簾,不敢與李玄對視,“便……自作主張,取了些家中最好的金瘡藥過來。”
李玄心中一暖,笑道:“一點小傷,不礙事的。倒是勞煩甄小姐深夜跑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