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成了一座巨大而荒謬的舞台。
舞台的一邊,是不斷倒下、又在綠光中不斷站起的玄甲軍。他們像一群被神明祝福的瘋子,用血肉之軀和鋼鐵盾牌,組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堤壩。
舞台的另一邊,則是一個孤零零的、渾身冒著血色蒸汽的巨人。
何曼的攻擊,從未停歇。
“鐺!”
狼牙鐵棒再一次狠狠砸在盾陣上,巨大的力量將兩名盾牌手砸得吐血倒飛。
然而,他們還未落地,那溫潤的綠色光雨便已落下。兩人摔在地上,翻滾了兩圈,竟是抹了把嘴角的血,發出一聲怒吼,再次撿起盾牌,咆哮著衝回了陣線。
缺口,被瞬間補上。
何曼那雙赤紅的獸瞳裡,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茫然。
他那被狂暴意誌占據的簡單大腦,無法處理眼前這超出常理的一幕。
為什麼?
為什麼打不死?
為什麼這些螻蟻,敢用那種眼神看著自己?
“吼——!!!”
無法理解的困惑,最終都化作了更加純粹的怒火。他像一頭發了瘋的公牛,一次又一次地,用最原始、最野蠻的方式,將自己的力量傾瀉在那道黑色的牆壁上。
盾牌在碎裂,又在重組。
士兵在倒下,又在站起。
那個玄甲軍新兵,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被撞得氣血翻湧了。他隻知道,每次當他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的時候,那股溫暖的綠光就會落下,驅散他身體所有的疲憊與傷痛。
他甚至開始覺得,這種感覺……有點上癮。
“喂!紅毛怪!沒吃飯嗎?力氣大點!”
身邊的老兵油子,一邊死死頂住盾牌,一邊還有閒工夫朝著何曼破口大罵。他的胸甲上有一道清晰的凹痕,那是剛才被何曼的攻擊餘波掃中的結果,可他現在卻像個沒事人一樣,中氣十足。
“再使點勁!給你爺爺我撓癢癢呢!”
新兵聽著老兵的叫罵,心中的恐懼早已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荒誕的亢奮。他甚至學著老兵的樣子,也跟著吼了一嗓子:
“對!沒吃飯就滾回家喝奶去!”
這種挑釁,對於一個已經喪失理智的野獸來說,無疑是火上澆油。
何曼的攻擊變得更加瘋狂,更加沒有章法。
而在缺口之外,那些跟隨著何曼衝鋒的黃巾軍,已經徹底停下了腳步。
他們呆呆地看著前方那詭異的一幕。
他們的主帥,那個在他們心中如同天神下凡的“截天夜叉”,此刻,就像一個被困在籠子裡的野獸,對著一堵永遠也打不破的牆壁,做著無意義的衝撞。
而那堵牆,不但打不破,牆上的人,還活蹦亂跳地在叫罵。
一個黃巾頭目,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他看著身邊那些同樣麵露驚恐的袍澤,聲音乾澀地喊道:“衝……衝啊!何帥已經破陣了!我們……”
他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他看到,一名玄甲軍士兵被何曼一棒砸飛,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正好落在他們陣前不遠處。那士兵的胸口都塌陷了下去,眼看是活不成了。
可就在所有黃巾兵的注視下,一道綠光落在那士兵身上。
下一刻,那士兵竟是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彈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罵罵咧咧地又衝回了陣中。
“……”
“……”
那名黃巾頭目,和他身邊的所有黃巾兵,都石化了。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從他們的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妖……妖術……”
“他們是妖怪!他們是殺不死的妖怪!”
不知是誰先發出了一聲恐懼的尖叫,這聲尖叫,像一顆投入油鍋的火星,瞬間引爆了黃巾軍本就瀕臨崩潰的士氣。
“跑啊!”
“打不過的!他們是怪物!”
後方的黃巾軍,開始掉頭就跑。這種潰敗,如同瘟疫,迅速向前蔓延。
整個戰場,呈現出一種極其滑稽的景象。
最前方,何曼一個人在瘋狂攻打玄甲軍的陣線。
中間,是一片巨大的空白地帶。
最後方,是數萬名黃巾軍哭爹喊娘,自相踐踏,爭先恐後地向後逃竄。
李玄,將這一切儘收眼底。
但他沒有下令追擊。
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未曾離開過那個還在做著困獸之鬥的何曼。
他的眼神,冷靜得不像是一個人類。
在那雙隱藏於麵具之下的眼睛裡,戰場上所有的血腥、混亂、喧囂,都被過濾掉了。他看到的世界,是由一條條數據和詞條構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