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榜的眼神在麵露得色的晉商和一臉緊張期盼的東平府老會首之間快速掃視一圈,心中已然在電光火石之間,有了決斷,臉上的猶豫一掃而空。
最終,經過又一番看似更加“激烈”的討論,朱大榜回到台前,重重一敲醒木,朗聲宣布結果,聲震全場。
“經我等仔細評議!東平府‘百煉坊’,報價更實誠無虛,鐵樣質地均勻,鍛打功夫老到,更勝一籌!百年信譽,值得信賴!”
“梁山泊行事,最重實在!這十萬斤生鐵的單子,就交給貴號了!望貴號嚴把質量,按期交付,不負我梁山所托!”
晉商代表臉色驟然一僵,眼中的誌在必得瞬間化為難以置信的錯愕與慍怒,嘴角抽搐了幾下。
但他終究不敢在梁山的地盤上當場發作,隻得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僵硬地拱手向老會首道賀,袖中的拳頭卻捏得死緊。
東平府老會首則激動得老淚縱橫,連連向四方作揖,不住口地道謝,老臉笑得如同綻放的菊花。
緊接著,朱大榜毫不停歇,立刻宣布了第二項重大競標。
“下一標——麻布五千匹,棉紗三千斤!同樣軍需急用,關乎弟兄們衣衫鞋襪!品質、價格、交貨能力,缺一不可!時限同樣緊迫!”
朱大榜的目光掃過台下眾多布商。
“諸位有意競標者,請即刻將各自布樣、詳細報價及交貨能力細則,速速呈遞上來!過期不候!”
話音落下,立刻有幾名夥計捧著紅漆托盤,快步走向前排幾位實力最為雄厚、以布匹生意起家的大型布商,準備收取標書。
孟玉樓坐在後排,深吸一口氣,用力穩了穩因緊張而微微發顫的心神,正準備從袖中取出用油紙仔細包裹的布樣和那份反複核算了無數遍、字跡娟秀工整的報價文書,示意香蘭遞上去。
然而,就在此時——
“且慢!”
一個嬌柔婉轉、卻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任性清亮的女聲,如同銀鈴乍響,清晰地穿透了大廳內的嘈雜議論與腳步聲。
眾人皆是一愣,紛紛循聲望去,尋找這突兀聲音的來源。
隻見靠近大廳門口處的人群產生一陣輕微的騷動,如同水流般自動向兩側分開一條通路。
在無數道好奇、驚訝、探究的目光注視下,一位身著石榴紅遍地金縷絲百蝶穿花長裙、雲鬢堆鴉、珠翠環繞、容顏絕色、身段風流嫋娜的年輕麗人,在一名身著寶藍色綢緞長衫、麵容富態白皙、眼神精光四射、嘴角含著一絲精明笑意的中年男子陪同下,款款走上前來。
那男子手中輕搖一柄玉骨綢麵折扇,神態閒適,仿佛不是來競標,而是來遊園賞花一般。
這一對男女的出現,霎時間吸引了全場所有的目光,連台上的樂師舞姬都仿佛黯然失色
那女子不過二八年華,肌膚勝雪,細膩得仿佛吹彈可破,眉目如畫,精致得如同工筆細細描摹而出,尤其一雙含情杏眼,清澈明亮,顧盼間流光溢彩,帶著一種天生的、未經世事磋磨的嫵媚與嬌憨,卻又隱隱透著一股被萬貫家財和萬千寵愛精心澆灌出來的任性妄為。
她腕上幾隻沉甸甸的赤金嵌寶鐲子隨著輕盈步伐叮當作響,碰撞出悅耳又彰顯財富的聲音,身上散發出的馥鬱名貴香囊氣息,瞬間便蓋過了廳內原本的酒菜與燭火氣味。
女子全然無視了周遭眾多或驚豔、或略帶敬畏的複雜目光。
她徑直走到高台前,微微揚著精巧如玉的下巴,對著台上的朱大榜說道。
其聲音清脆悅耳如出穀黃鸝,卻帶著一股被寵壞的的意味:
“朱大員外,這布匹的標,我李家也要競上一競。”
她身後的中年男子——正是大名府綢緞巨商李公甫——
他立刻上前一步,帶著商人特有的圓滑和一團和氣的笑容,向四周熟練地拱了拱手,眼神卻銳利如鷹隼,迅速掃過全場,尤其是在前排幾位主要的布匹競爭者身上短暫停留。
“諸位同行,幸會幸會。”
當他的目光掠過角落裡的孟玉樓時,在她那身素淨的鵝黃衣裙、略顯蒼白的臉色以及那份努力維持的鎮定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絲極淡、卻清晰無比的輕蔑弧度,仿佛在看一件過時、寒酸又不值錢的舊物,隨即若無其事地移開。
距李公甫身後不遠處,一名精明乾練管事立刻快步上前一步,將一份用金線精心捆紮、裝幀華美異常的燙金文書和幾匹光澤流轉、質地細膩、一看便知是頂級貨色的綢緞、麻布、棉紗樣品,恭敬地呈遞到朱大榜麵前的托盤上。
那綢緞在光線下泛著流水般的柔光,麻布紋理細密均勻,棉紗潔白如雪,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