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法律援助中心連辦三案，尤其是當眾折辱孫家嫡孫孫耀、迫使其賠款立據後，淩皓之名在天樞城真正達到了“名動全城”的地步。有人讚他鐵骨錚錚，為底層張目，是濁世清流；有人罵他嘩眾取寵，以巧言亂法，是禍亂之源；更多人在觀望，看他這麵“法理”的旗幟，究竟能在宗門錯綜複雜的利益網中扛多久。
風暴的中心，卻顯得異常平靜。店鋪照常營業，委托案件有條不紊地處理著。趙小豆等人的“討薪”申訴書已遞交給執事殿和監察殿，引起了一些底層弟子的串聯響應，給相關堂口造成了不小的壓力。周明的“靈寵維權案”也在證據收集中，那家“靈獸驛站”的背景似乎也不簡單，但淩皓穩紮穩打，並未冒進。至於孫家，在孫耀丟人現眼地回來後，出乎意料地保持了沉默，但這沉默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淩皓對這些心知肚明，但他每日依舊沉浸在研究、解析、處理各種“法務”之中，仿佛外界的波瀾與他無關。隻有阿土等人能感覺到，師尊研究那些複雜符文、契約、律例的時間更長了，偶爾看向店鋪外某個方向的目光，也更深邃了些。
這一日，店鋪剛開門不久，城主府一位身著青袍的執事便親自登門，遞上了一封蓋有城主雲珩真人私人印鑒的玉簡。
“淩小友，城主有請，事關重大，請隨我移步城主府議事廳。”執事態度客氣，但語氣不容置疑。
淩皓接過玉簡，神識一掃，內容很簡單，卻讓他眉頭微挑。雲珩真人請他即刻前往，參與一場“事關天樞城未來格局的重要磋商”。
“阿土，看好店鋪。林小竹，按計劃跟進趙小豆案和周明案的證據補充。王硯、蘇晴，協助阿土。”淩皓簡單交代幾句，便隨那執事離開了店鋪。
城主府，議事廳。
與上次審判孫淼時的莊嚴肅穆不同，今日的議事廳氣氛更為微妙。城主雲珩真人依舊端坐主位，但兩側除了天樞城的幾位核心長老包括臉色依舊不太好看的孫長老、以及麵無表情的吳鐵麵），還多了幾張陌生麵孔。
左側客座首位，坐著一位身穿紫袍、麵容清臒、三縷長須、眼神溫和卻隱含精光的老者，氣息淵深如海，竟是一位金丹後期的修士！他身後站著兩名氣度不凡的年輕弟子，一男一女，男的英挺，女的冷豔，修為皆在築基中期。他們衣袍的袖口，都繡著一朵小小的、精致的金色雲紋。
右側客座，則是一位身穿赤紅錦袍、身材魁梧、麵如重棗、須發戟張的老者，同樣是金丹後期修為，周身隱隱有熾熱之意散發。他身後隻站著一人，是個麵色冷峻、懷抱一柄赤紅長刀的青年，築基巔峰修為，眼神銳利如刀，掃視眾人時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他們的袖口，繡著一團燃燒的火焰圖案。
“金雲宗”和“烈陽穀”的人！淩皓心中了然。這是與天樞城相鄰、實力相當的兩個宗門。金雲宗以輕靈多變、善於經營著稱；烈陽穀則以火係功法霸道、作風強硬聞名。三宗鼎立，既有合作，也有競爭，關係複雜。
淩皓的到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幾位天樞城長老神色各異，孫長老更是冷哼一聲，轉過頭去。金雲宗和烈陽穀的來人則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最近聲名鵲起的年輕人，目光中帶著探究。
“淩皓見過城主，見過諸位長老，見過金雲宗、烈陽穀的前輩。”淩皓不卑不亢，行禮如儀。
雲珩真人微微頷首：“淩小友來了。今日請你來，是因金雲宗、烈陽穀的道友，與我天樞城有意推動一項‘三宗資源整合與共管協議’，涉及未來百年利益劃分與合作框架。協議條款繁雜，利益牽扯重大。素聞小友精於辨析條文、明察秋毫，特請你以‘特彆顧問’身份參與磋商，協助我方厘清條款，爭取利益。”
“特彆顧問？”淩皓心中一動，看向雲珩真人。這是要借他的“法理”之長，來打這場不見硝煙的“條文戰爭”？
“正是。”雲珩真人點頭，目光掃過金雲宗和烈陽穀的代表，“淩小友雖修為尚淺，但其於規則、契約一道的見解，彆具一格。此番磋商，重在條款明晰，權責對等，請他參與，並無不妥。金雲宗的玉衡道友，烈陽穀的赤燎道友，以為如何？”
金雲宗的紫袍老者玉衡真人撫須一笑：“雲珩道兄思慮周全。協議之事，確需字斟句酌。這位淩小友近來名頭甚響，聽聞其‘法律援助中心’解決了不少疑難糾紛，想來對條文必有獨到見解。老夫無異議。”
烈陽穀的赤燎真人聲如洪鐘，帶著一股灼熱氣息：“哼，隻要不偏不倚，能說清楚道理，誰來都行！我烈陽穀行事，講究個痛快！”
話雖如此，但淩皓能感覺到，這兩位金丹真人看自己的眼神，並未真正重視，更多的是出於給雲珩真人麵子，或者……帶著一絲看好戲的心態。一個築基初期的小輩，摻和這種宗門層麵的利益博弈？能頂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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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淩小友，請坐。”雲珩真人示意淩皓在己方末座坐下，那裡已經準備好了一疊厚厚的、散發著淡淡靈光的獸皮卷宗——正是《三宗資源整合與共管協議草案）》。
磋商正式開始。
玉衡真人率先開口，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協議主旨，乃是為應對北方‘黑煞山脈’妖獸異動加劇，以及可能出現的‘魔災’威脅，我三宗需加強合作，整合部分邊界爭議區域的資源如三條中型靈脈、兩處稀有礦藏、一片古藥園），設立‘三宗共管區’，並組建‘聯合防衛隊’。此乃大勢所趨，利在長遠。”
赤燎真人甕聲道：“沒錯！那些地方爭來爭去，徒耗精力，不如合起來開發，共同防禦。但我烈陽穀出力最多，地域也靠近黑煞山，風險最大，這利益分配，必須體現我穀的貢獻！”
孫長老立刻反駁：“赤燎道兄此言差矣！那‘青焰銅礦’本就位於我天樞城傳統勢力範圍邊緣，隻是此前開發不足……”
雙方立刻在大的利益框架上爭執起來，寸土不讓。
淩皓沒有參與這些宏觀爭吵，他的全部心神，已經沉浸在那份厚厚的草案之中。他的“超級大腦”全速運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逐字逐句地分析著每一個條款，並將其與記憶中天樞城的地理圖誌、資源分布、曆年與兩宗的摩擦記錄等進行比對、關聯、推演。
很快，他發現了問題。
草案的框架看似公平，確立了“按貢獻度分配收益”、“共管區事務由三宗代表組成的‘聯合執事會’投票決定各宗一票，重大事項需兩票以上通過）”、“聯合防衛隊由三宗共同派遣人員組成，指揮權輪值”等原則。
但在具體的附屬條款、實施細則、以及大量的“定義”、“解釋”、“例外情況”中，隱藏著無數細微的陷阱和利益偏向！
例如，條款三·二·一：“貢獻度評估，基於各宗在共管區資源勘探、基礎設施建設、日常維護及聯合防衛中的‘實際投入’進行綜合評定。”
淩皓立刻注意到，“實際投入”的定義極其模糊。是投入的人力物力折算成靈石？還是按照完成任務的數量和質量？評定周期是多長？由誰來評定？如果金雲宗擅長勘探，前期投入大量勘探人員，但烈陽穀負責防衛，後期投入戰鬥人員，這“貢獻度”如何公平比較？草案中缺乏可量化的標準和客觀的評定機構，留下了極大的操作空間和扯皮可能。
又如，條款五·四·三：“聯合防衛隊指揮權輪值，每宗任期一年。輪值期間，指揮宗需對防區安全負主要責任，並有權在緊急情況下定義見附件七）進行臨時決斷。”
淩皓立刻翻到附件七，對“緊急情況”的定義竟有十二條之多，涵蓋了從“大規模妖獸襲擊”到“發現可疑魔氣蹤跡”、“共管區內部出現重大安全隱患”等，範圍寬泛。這意味著，輪值指揮宗幾乎隨時可以以“緊急情況”為由，調動聯合防衛隊，甚至介入共管區日常管理，變相擴大己方權力！
再比如，條款八·關於“爭議解決機製”。草案規定，三宗在共管區事務上產生爭議，應先由聯合執事會協商，協商不成，可提交由三宗各派一名金丹長老組成的“臨時仲裁庭”裁決。但裁決的效力如何？是建議性還是強製性？執行由誰監督？對不執行裁決的宗派有何製約措施？草案語焉不詳，這幾乎注定了一個效率低下、容易陷入僵局的爭議解決流程。
最讓淩皓皺眉的是關於資源分配的一個隱藏條款。在草案一個不起眼的腳注中，提及“共管區產出之稀有資源如‘星辰砂’、‘萬年寒鐵’），優先滿足聯合防衛隊裝備需求及輪值指揮宗當年配額，剩餘部分再按貢獻度分配。”這“優先滿足”和“當年配額”是多少？沒有明確數字！這等於給了輪值指揮宗一個可以隨意解釋的、優先截留最珍貴資源的特權！
淩皓不動聲色，繼續往下看。他發現，金雲宗提出的草案版本，在關於“資源勘探技術共享”、“聯合坊市稅收分配”、“人員往來與定居”等條款上，設置了不少有利於技術輸出方、管理方和金雲宗這種善於經營宗派的細節。而烈陽穀的修正意見，則明顯在強調“武力貢獻價值”、“防衛主導權”和資源分配的“即時性”。
天樞城這邊，孫長老等人主要在爭搶那幾個爭議資源點的“曆史歸屬權”和初始份額，但在很多程序性、定義性的細節上，似乎並未深入。
淩皓心中冷笑。這哪裡是合作協議？這分明是一份充滿心機、互相埋雷、準備日後扯皮打架的“扯皮指南”！真按這個簽了，日後三宗在共管區恐怕什麼事都乾不成，光內耗和吵架就夠忙活了。
就在幾位長老和兩宗代表為“青焰銅礦”的初始份額吵得麵紅耳赤時，淩皓輕輕咳嗽了一聲。
聲音不大，但在金丹真人們的爭論聲中，卻顯得格外清晰。眾人都停了下來，看向這個一直沉默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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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小友，可有見解？”雲珩真人問道，眼中帶著一絲期待。
淩皓站起身，拿起草案，走到大廳中央懸掛的巨大地域圖前，先是對著玉衡真人和赤燎真人行了一禮。
“兩位前輩，諸位長老。晚輩才疏學淺，於宗門大勢不敢妄議。但既蒙城主信任，擔任‘特彆顧問’，職責所在，便對草案中一些可能影響協議執行、易生糾紛的條款細節，提出幾點淺見，供各位參考。”
他語氣謙遜，但目光清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