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午後的陽光,透過糊著舊報紙的格子窗,懶洋洋地灑在楊程月臨時充當書桌的舊木桌上。然而,此刻桌前的楊程月卻絲毫感受不到這份慵懶愜意,他正對著眼前攤開的一本厚厚的洋文書,麵紅耳赤,坐立不安,仿佛椅子上生了釘子。
這本書……這該死的書!他當初接活的時候,那個戴著圓框眼鏡、總是一臉精明的出版社編輯,隻是含糊地說“內容有點複雜,需要譯者有一定的……嗯,文學拓展能力”,稿酬是平常的三倍。楊程月彼時正為漢水城高昂的房租和日常開銷發愁,又自負於自己的文字功底和翻譯速度,看也沒仔細看,便拍著胸脯一口應承下來。
現在,他隻想穿越回幾天前,狠狠給那個被金錢蒙蔽了雙眼的自己一巴掌!
這哪裡是“有點複雜”?這根本就是一本詳儘描繪、極儘渲染之能事的……類似於《潘金蓮與西門慶》那種關係的西方小說!通篇充斥著露骨直白的情欲描寫,男女主角之間各種逾越尺度的互動、挑逗、以及……不堪入目的細節,讓他這個從小到大被家教嚴格約束、在西方楊家那種古板氛圍裡長大的“老古董”,光是看原文,就已經看得額頭冒汗,心跳加速,麵紅耳赤得如同煮熟的蝦子。
叫他翻譯出來?這簡直是要他的命啊!
可是,白紙黑字的合同簽了,預支的一部分稿酬也花在了房租和貼補尹正年上。他楊程月向來言出必行,更何況是立了字據的契約。硬著頭皮,他還是開始了這項“艱巨”的任務。
上一稿交上去,編輯很快把他叫了過去,將那摞譯稿推到他麵前,手指敲著桌子,臉上帶著哭笑不得的表情:“月下客先生,您這……您這翻譯的是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嗎?還是中世紀純潔的騎士文學?我花錢進口這本書,是為了讓國內的讀者看看人家西方世界在文學表達上的……開放與大膽!不是讓你給我搞閹割版的!”
編輯指著幾處被他刻意用隱晦詩詞或一筆帶過的地方:“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原文那種火辣辣、活色生香的勁兒呢?全被你翻譯成‘互訴衷腸’、‘耳鬢廝磨’了?讀者花錢不是來看這個的!要的是原汁原味,當然,文筆要優美,不能低俗,這個度你之前把握得很好,怎麼到這裡就慫了?”
楊程月被說得啞口無言,耳根滾燙。他能怎麼說?難道告訴編輯,自己看這種書沒經驗,不但沒經驗,還有心理陰影?他至今還記得,當年寄居在西方楊家時,一個年齡相仿的族兄弟,不知從哪裡搞來一本類似性質的“禁書”,藏在被窩裡偷看,結果被長輩看到了。那場麵……楊程月現在想起來都忍不住打個寒顫。族兄弟被吊在祠堂外的老槐樹上,用浸了鹽水的藤條抽得皮開肉綻,慘叫連連,長輩們還當著所有小輩的麵,厲聲警告:“誰敢看這些汙穢之物,敗壞了楊家清譽,這就是下場!輕則暴打一頓,重則……家法處置!”
那淒慘的教訓深深烙印在楊程月心中。以至於現在讓他親手動筆去描繪那些場景,他不僅覺得羞恥,更有一種違背家訓、觸碰禁忌的罪惡感和恐懼感。仿佛父親那嚴厲的目光,正透過時空,冷冷地注視著他筆下的每一個字。
可是……錢難掙,屎難吃。答應了的事情,跪著也得乾完。
楊程月深吸一口氣,像是要上刑場般,重新拿起了筆。他強迫自己拋開雜念,專注在“翻譯”這項工作上。既然直白的描述過不了關,又不能用自己那套含蓄的詩意去敷衍,那就……隻能發揮想象力了。
他試圖將那些火辣的場景,轉化為一種更具文學性、更側重氛圍營造和情感流動的描寫。用隱喻、用通感、用環境烘托,努力在“傳達原意”和“保持自己文字格調”之間走鋼絲。他寫寫停停,時而抓耳撓腮,時而麵紅耳赤地劃掉重寫,感覺自己不是在翻譯小說,而是在進行一場曠日持久、耗儘心神的道德與文筆的拉鋸戰。
肩膀因為長時間的伏案而酸脹不堪,脖子也僵硬了。當最後一段終於落筆,窗外已是夕陽西下,橘紅色的餘暉將小院的土牆染上一片溫暖的色彩。楊程月如釋重負地丟下筆,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活動了一下仿佛生鏽的脖頸和肩膀,走到院子裡。
晚風帶著初秋的涼意拂麵,稍稍驅散了他腦中的燥熱和疲憊。他看著天邊那輪緩緩沉入城市輪廓線的紅日,映照著雲彩如同燃燒的錦緞,壯麗中帶著一絲悵惘,忍不住低聲吟道:“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這詩句此刻倒頗符合他複雜的心境——工作總算完成了一半還得麵對編輯的二次審閱),但這個過程實在讓人心力交瘁。
就在這時,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輕快的身影像隻歸巢的小鳥般徑直飛了進來,連門都沒敲——是尹正年。楊程月當初見她在這舉目無親的漢水城,住在劇團提供的簡陋集體宿舍,實在放心不下,便把租下這處房子時多配的一把鑰匙給了她,讓她把這裡當成一個落腳點,甚至專門為她收拾出了一間小臥室。尹正年起初還有些不好意思,但在楊程月“空著也是空著”、“你來了還能幫我打掃打掃”的勸說下,也就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這份好意。在這座冰冷而陌生的大城市裡,這裡確實成了她唯一可以完全放鬆、感到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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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正年手裡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紙袋,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雀躍。楊程月眼尖,瞥見紙袋裡露出的油紙包和蔬菜葉子,知道裡麵定然是食物——有肉有菜,種類比平時豐富不少。看來這丫頭最近領了劇團發的微薄薪水,第一時間就想著來“改善夥食”了。想到這裡,楊程月心裡微微一暖,又有些愕然。他知道梅蘭劇團給新人的薪水低得可憐,勉強夠吃飯。尹正年剛來時,他私下裡貼補了不少錢,借口是“借給你的”,實際上根本沒指望她還。他隻是想讓她在追逐夢想的路上,至少不用為最基本的溫飽發愁。在這座偌大的漢水城,尹正年是他唯一熟悉的“自己人”了。
當然,他心裡還裝著另一個身影,那個清冷如月、穿著男裝也風華絕代的文鈺瓊。隻是那份心思,此刻被眼前這真實而溫暖的煙火氣衝淡了些。
“程月哥!我回來啦!今天發了一點薪水,我買了肉和菜!”尹正年獻寶似的晃了晃手中的紙袋,聲音清脆歡快,瞬間驅散了小院的暮色與楊程月心頭的些許鬱結。
“嗯,正好,我也剛忙完。餓了吧?”楊程月接過她手中的袋子,很自然地走向那個狹小但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廚房。
尹正年做的飯菜談不上精致,但很實在,味道也不錯。一盤辣白菜炒豬肉,紅白相間,香氣撲鼻;幾樣自家醃製的泡菜,酸辣爽口;還有一盤清炒的大白菜,碧綠可人;最難得的是,居然還有一盆飄著蛋花和紫菜的清湯。在這個物資依舊不算充裕的年代,這樣一頓飯已經算是難得的豐盛了。
盛飯的時候,尹正年小心翼翼地隻給自己碗裡裝了淺淺一層米飯,眼神卻忍不住瞟向鍋裡剩下的。大米價格不菲,她總是舍不得多吃。楊程月看在眼裡,什麼也沒說,直接拿起飯勺,從自己那滿滿一碗飯裡,撥了接近一半到尹正年的碗裡,堆得冒尖。
“程月哥,我夠了,真的夠了!”尹正年連忙擺手。
“正長身體,又在劇團練功,吃這麼點怎麼行?”楊程月語氣不容置疑,用筷子輕輕壓住她想要撥回來的手,“我中午吃得多,現在不怎麼餓。快吃。”
尹正年拗不過他,看著碗裡突然多出來的、香噴噴的白米飯,鼻尖微微發酸,心裡卻像這碗飯一樣,被填得滿滿的,暖洋洋的。她不再推辭,低下頭,大口吃了起來,嘴角卻忍不住向上彎起。
飯桌上,尹正年的話匣子就打開了。她一邊吃,一邊嘰嘰喳喳地向楊程月講述著劇團裡最近發生的趣事:新認識了一個同樣從鄉下來的女孩,兩人很投緣,經常一起練功;那位老師今天誇她嗓子清亮,學戲有靈氣;劇團排演的新劇目裡,她終於爭取到了一個有一句獨白的小角色,興奮得昨晚都沒睡好……
當然,也有小小的煩惱。“程月哥,我跟你說,我們劇團有個叫許英諝的,可討厭了!”尹正年撇了撇嘴,模仿著對方的語氣,“‘哎呀,這種粗活怎麼能讓我來做?’‘我爸爸可是認識某某官員的!’一副大小姐做派,好像來劇團不是學藝,是來享福的!排練的時候還總挑彆人的刺,自己卻不用心。”
楊程月安靜地聽著,偶爾點點頭,或夾一筷子菜到她碗裡,自己則默默地吃著飯。他吃飯時向來話少,但眼神專注,表示他在認真聽。這種無聲的陪伴,讓尹正年感到無比安心,所有的快樂和委屈都有了傾訴的出口。
飯後,兩人一起收拾了碗筷。天色尚未完全黑透,尹正年提議去附近的河邊走走,消消食。楊程月看了看桌上那疊讓他頭疼的譯稿,心想正好出去透透氣,換換腦子,便點了點頭。
漢水城郊的這條河不算寬闊,河水在暮色中緩緩流淌,倒映著兩岸稀疏的燈火和逐漸亮起的星辰。修繕得並不平整的河堤小路上,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暈,將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尹正年身高足有一米六六,在女孩中已算高挑,但走在身高超過一米九、肩寬背厚的楊程月身邊,依舊顯得嬌小玲瓏。晚風帶著河水的濕潤氣息吹來,拂動她的發梢和裙擺。她依舊興致勃勃地說著劇團裡的事情,說到高興處,還會模仿某個角色的動作或唱腔,引得楊程月嘴角也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楊程月大部分時間隻是安靜地走著,聽著身邊少女清脆的聲音,看著河麵上破碎的燈光隨波蕩漾。白天的尷尬、疲憊、還有對那本書稿後續的隱隱擔憂,似乎都被這寧靜的夜晚和身旁鮮活的生命力漸漸撫平。這一刻,沒有家族的沉重責任,沒有新世界理事會的紛擾,也沒有翻譯小說的窘迫,隻有淡淡的飯菜香似乎還縈繞在鼻尖,和這平凡卻珍貴的溫馨日常。路燈的光,溫柔地包裹著這一對並非血緣,卻在此刻相依為命的男女,在這座龐大而冷漠的城市邊緣,勾勒出一幅微小卻堅實的溫暖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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