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二年元月十五,午後,九州島以北海域。
海風帶著鹹腥氣息,鉛灰色的天空低垂。林羽的船隊保持著嚴整的隊形,破開渾濁的海浪向南航行。蓬萊號旗艦的了望台上,哨兵突然發出信號。
“前方發現小船!數量十,無武裝,掛白旗!”
林羽與孫尚香、馬雲祿等人迅速來到船首。隻見遠處海平麵上,十艘簡陋的獨木舟正奮力劃來,每舟僅載一二人,舟首皆綁著粗糙的白色布條。為首一舟稍大,船頭立著一名身著白色祭服、手捧木盤的老嫗,在海風中身形單薄,卻努力挺直脊背。
“是邪馬台的使者。”林羽眯起眼,“看來,他們做出了選擇。”
船隊緩緩降速。那十艘小舟在玄甲戰艦森冷的艦首下,渺小如螻蟻。捧盤老嫗仰頭,以生硬卻清晰的漢語高喊:“下方可是……漢主天軍?邪馬台國攝政大神官出雲,奉我主台與殿下之命,獻國請降!乞望天兵止戈,容稟下情!”
聲音在海風中飄搖,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
“準其旗艦近前答話,餘者不得靠近。”林羽下令。
很快,出雲大神官的小舟被允許靠近蓬萊號,放下繩梯。老嫗將木盤交給隨行巫女,自己顫抖著抓住繩索,在兩名玄甲士卒冷漠的注視下,艱難攀爬上高大的船舷。當她終於踏上甲板,麵對眼前林立的黑色甲士和那麵猙獰的血色拳印旗時,臉色已慘白如紙。
她目光掃過,最終落在被眾女簇擁、玄甲外罩大氅的林羽身上。那平靜而深邃的目光,讓出雲感到如同被洪荒巨獸凝視,膝蓋一軟,不由自主地跪伏下去,以額觸地。
“邪……邪馬台國,大神官出雲,叩見漢主上尊!奉……奉我主台與殿下之命,獻上國書、輿圖、戶冊、府庫清單……及……及降表!”她不敢抬頭,雙手高高捧起一直緊握在懷中的一個油布包裹。
卞玲瓏上前接過,檢查無誤後,呈給林羽。
林羽並不急於打開,隻是淡淡問道:“卑彌呼的血書,爾等可收到了?”
“收……收到了!三日前便已收到!”出雲連忙道,聲音帶著哭腔,“前女王血淚之言,字字錐心!我國君臣,不敢或忘!自知螳臂難以當車,卵石不可相碰,故……故決議傾國請降,隻求上尊……念在蒼生無辜,網開一麵!”
“既願降,為何不早開城門,反而在壹岐略有抵抗?”林羽語氣轉冷。
出雲渾身一抖,急道:“上尊明鑒!壹岐國造阿雲,年老昏聵,不識天威,已受嚴懲!我國主台與殿下,自接血書,便力主歸降,絕無二心!今特命老身,攜象征國柄之‘八尺瓊勾玉’、‘八咫鏡’仿製品)前來為信,並已下令國中,開四方城門,收束兵甲,集女子、工匠、典籍、財貨於王城之下,靜候天兵處置!若有虛言,天地共戮!”
說著,她示意下方小舟。隨行巫女戰戰兢兢地捧上兩個木匣。打開一看,一匣中是一枚雞蛋大小、溫潤異常的墨綠色勾玉;另一匣中是一麵磨製光亮的青銅鏡,雖非神器,卻也堪稱精美。
林羽掃了一眼,不置可否。“前方帶路。若有一絲異動,邪馬台之名,今日便可從世間抹去。”
“不敢!萬萬不敢!”出雲連連磕頭。
申時初,船隊抵達邪馬台國主要港口——難波津今大阪灣附近)。
港內空空蕩蕩,所有船隻都被拖上了岸。簡陋的碼頭和土壘城牆上,密密麻麻跪滿了人,幾乎全是婦孺老弱,間或有少數麵黃肌瘦的男子。他們大多身著粗麻布衣,神色驚恐絕望,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城門洞開,不見一兵一卒。
當那龐大的黑色船隊,尤其是那數十麵血色拳印旗映入眼簾時,港岸上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泣和嗚咽。許多人深深伏下身子,不敢仰視。
林羽在孫尚香、呂玲綺、馬雲祿、祝融及五百中軍精銳的護衛下,踏上了邪馬台的土地。出雲大神官佝僂著腰,在前方引路,每一步都走得艱難。
“上尊,我國主台與殿下,及攝政菊理媛、武事長葛城等,皆在王宮前……跪迎天駕。”出雲的聲音卑微到塵埃裡。
所謂的“王宮”,不過是一片以原木和夯土構築的、比漢城宮殿簡陋得多的建築群。宮門前的廣場上,黑壓壓跪著數百人。最前方,是一名被華服相對而言)包裹的瘦小少女,頭戴繁複的黃金頭飾疑似鍍銅),小臉慘白,緊咬下唇,身體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她身旁,跪著兩名中年婦人,一人麵帶悲戚,一人則難掩憤懣與恐懼,應該就是菊理媛與葛城。後方是數十名衣著相對整齊的貴族、神官、以及一些看似頭麵人物的老嫗。
林羽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跪在台與側後方不遠處的一個白色身影上——卑彌呼。
她依舊穿著那身素雅的和服,長發未綰,披散在肩頭。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深深埋首,而是微微抬著頭,目光穿越人群,與林羽遙遙相對。那目光中,沒有了昔日的清冷與哀切,隻剩下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以及深不見底的疲憊。仿佛靈魂已經抽離,留下的隻是一具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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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看了她一眼,便移開目光,落在台與身上。
“下國罪主……台與,率……率邪馬台君臣,叩見上邦天子!乞降!”台與的聲音稚嫩,帶著劇烈的顫抖,卻強撐著說完,然後以額觸地,行了一個大禮。身後眾人紛紛跟著叩拜,嗚咽聲四起。
林羽走上前,停在台與麵前數步。他能清晰看到少女纖細脖頸上暴起的青筋,和那黃金頭飾下被壓得通紅的額頭。
“抬起頭來。”
台與身體一僵,緩緩直起身,卻依舊低垂著眼瞼,不敢與林羽對視。這是一個相當清秀的少女,眉眼間依稀能看到卑彌呼的影子,但更顯稚嫩柔弱,長期的營養不足讓她看起來有些發育不良。
“邪馬台,願降?”林羽問。
“願……願降!”台與連忙道,淚水終於控製不住滾落,“但憑上尊發落!隻求……隻求饒恕我……我子民性命!”
“本王有言在先:順者,可活;逆者,亡族滅種。”林羽聲音平淡,卻讓在場所有邪馬台人遍體生寒,“爾等既選擇順從,本王自當守信。然,死罪可免,懲戒難逃。”
他頓了頓,朗聲道:“邪馬台國,自今日起,不複存在。此地,設為‘倭地都督府’,由本王直轄。原邪馬台王族,剝奪封號。台與,削去王位,暫居舊宮,聽候發落。”
台與嬌軀劇震,臉色更加慘白,卻隻能再次叩首:“謝……謝上尊不殺之恩……”
“原邪馬台官吏、神官、豪族,”林羽目光掃過跪伏的眾人,“凡有劣跡、民怨、或曾主張抵抗者,自報其罪,聽候處置。若有隱瞞,或事後作亂,一經查出,夷其三族。”
此言一出,下方一片騷動,恐懼的哭喊和告饒聲響起。葛城等少數人麵如死灰。
“出雲。”
“罪臣在!”出雲連忙爬上前。
“你既為呈降使者,暫領聯絡之責。將本王方才之言,曉諭全國。並即刻著手,清點以下事項,限三日之內,具表呈報:其一,全國十四歲以上、三十歲以下、無殘疾惡疾之未嫁女子名冊;其二,所有工匠金工、木工、陶工、織工等)、醫者、識文斷字者及其家眷名冊;其三,府庫所藏金銀、銅鐵、珍珠、珊瑚、絲綢、糧食等財物詳細清單;其四,全國山川輿圖、戶籍田畝圖冊。可能辦到?”
“能!罪臣必竭儘全力!”出雲連連叩頭。
“很好。”林羽點頭,隨即對身後道:“尚香、玲綺,你二人各率本部,接管四門防務及城中要地。雲祿,率前軍,巡視城外,清剿可能藏匿的潰兵或匪類。祝融,配合出雲,監督物資清點與集中,若有異動,可先斬後奏。”
“遵命!”四女領命,各自率軍行動。黑色洪流無聲湧動,迅速控製了這個簡陋的王都。
“至於你,”林羽最後看向依舊跪在地上的台與,以及她身後不遠處的卑彌呼,“隨本王入宮。”
舊王宮,正殿。
這裡比外麵看起來更加空曠陰冷,陳設簡單,透著一種衰敗之氣。林羽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原本屬於台與的主位上。孫尚香、馬雲祿按劍立於兩側。殿中,隻站著台與、卑彌呼,以及被允許跟隨的菊理媛葛城已被玄甲兵帶走看管)。
“卑彌呼。”林羽首先開口。
卑彌呼緩緩出列,跪下行禮,動作僵硬:“罪妾在。”
“你血書之功,本王記得。邪馬台能免於兵燹,你有一份功勞。”林羽看著她,“本王賞罰分明。你可有何求?”
卑彌呼沉默片刻,低聲道:“罪妾彆無所求。隻望……上尊能善待台與,她……還是個孩子,一切罪責,皆在罪妾與已故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