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與灰塵的混合氣味,在狹小的雜物間裡發酵。
王啟宏。
當這三個字從陳默口中平靜地吐出時,仿佛不是一個問題,而是一把精準的手術刀,瞬間剖開了林小鹿用恐懼和淚水構築的脆弱外殼。
女孩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頭,那張淚痕交錯的臉上,血色褪儘,隻剩下一種見鬼般的驚駭。她蜷縮在角落裡,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眼神裡不再是迷茫,而是被識破秘密後最原始的恐懼。
雜物間的門縫裡透進來的微光,堪堪勾勒出陳默的側臉輪廓,一半隱在陰影裡,一半映著冷光,像一尊沒有感情的神佛。
他怎麼會知道這個名字?
他怎麼敢直呼這個名字?
在金碧輝煌,甚至在整個鳳凰市的某些圈子裡,“王啟宏”這三個字本身就是一種禁忌,一個符號。它代表著財富、權勢,以及不容置喙的意誌。而對於林小鹿來說,這個名字是她整個青春的噩夢,是纏繞在她和她家人脖頸上那根看不見的絞索。
“你……你到底是誰?”林小鹿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她用儘全身力氣,才從喉嚨裡擠出這幾個字。
陳默沒有回答,他隻是往前走了一步。
這一步很輕,厚重的地毯吸收了大部分聲音,但在死寂的雜物間裡,卻像一記重錘,狠狠敲在林小鹿的心上。
她本能地向後縮去,後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牆壁上,再也無路可退。
“我看到你看著他時的眼神了,”陳默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那不是員工對老板的敬畏,也不是情人之間的愛慕。那是……獵物看著獵人的眼神。一種混雜著憎恨、屈辱,卻又無能為力的絕望。”
他每說一個字,林小鹿的臉色就更白一分。
她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剝光了衣服扔在雪地裡的人,所有的偽裝、所有的秘密,都在這個陌生男人麵前無所遁形。
“我……我不認識他!”她還在做著最後的、徒勞的掙紮,聲音卻虛弱得像風中的殘燭。
陳默輕輕笑了一下。
這笑聲很低,在黑暗中聽起來有幾分說不出的詭異。
“林小鹿,十八歲,從青禾縣來到鳳凰市。父親林建國,原是青禾縣一家小水泥廠的會計,三年前,水泥廠被宏發集團收購,林建國因為‘賬目問題’被調查,至今賦閒在家。母親在街道工廠上班,弟弟還在上高中。王啟宏,是你們青禾縣走出去的‘大人物’,也是宏發集團的董事長。他說能給你在市裡安排一份體麵的工作,於是,你就來了。”
陳默的聲音不疾不徐,像是在念一份早已爛熟於心的檔案。
林小鹿徹底崩潰了。
如果說剛才隻是恐懼,那麼現在,她感覺自己墜入了一個無底的冰窟。這個男人不僅知道王啟宏,還知道她的家世,她的來曆,她的一切!
他到底是誰?是魔鬼嗎?
“你……你調查我?”她的牙齒在打戰。
“一個想要扳倒王啟宏的人,自然需要了解他身邊所有的人和事。”陳默終於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扳倒王啟宏?
這五個字像一道驚雷,在林小鹿的腦海裡炸響。她甚至覺得有些荒謬,有些可笑。王啟宏是什麼人?在鳳凰市,他就是半個天!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服務員,居然妄想扳倒他?
可是,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深不見底的眼睛,她又笑不出來。
她沉默了,長久的沉默。壓抑的哭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許久,她才用一種近乎夢囈般的聲音開口,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這個陌生的男人說。
“他不是我的老板……也不是我的情人。”
“他是我的債主。”
“三年前,他回鄉祭祖,看中了我。他說我長得像他年輕時喜歡過的一個女明星。他跟我爸說,隻要我願意跟著他,我爸的‘賬目問題’就一筆勾銷,還給我家在縣城買一套新房,負責我弟弟上大學的所有費用。”
“我爸媽沒同意。然後,我爸就被廠裡停了職,天天有人上門催債,家裡的窗戶被人砸了,我弟弟放學路上被人打斷了腿……”
林小鹿的敘述很平靜,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說彆人的故事。可那平靜之下,是早已流乾了眼淚的巨大悲痛。
“我沒辦法,我來了。他把我安排在這裡,不讓我跟家裡聯係,每個月會給我爸媽卡裡打一筆錢。他把我養在這裡,就像養在籠子裡的一隻金絲雀。有時候他自己來,有時候,就像今晚這樣,他會把我‘賞’給他的客人……”
說到這裡,她終於再也無法維持那份麻木的平靜,身體再次劇烈地顫抖起來,雙手死死地抓著自己的胳????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我就是他的東西,一件會說話、會喘氣的玩物。我恨他,我做夢都想殺了他!可是我不敢……我死了不要緊,我怕他報複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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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濃得化不開的絕望,充斥著這間小小的雜物間。
陳默靜靜地聽著。
【人情賬本】上,林小鹿對王啟宏的仇怨值,是一個觸目驚心的暗紅色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