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晨那句輕飄飄的話,像一根燒紅的鐵釺,瞬間捅進了柳巷胡同這間油墨味濃重的小店裡,也捅進了錢立功那顆早已死寂的心。
“咣當!”
錢立功手中的墨盒失手掉在地上,黑色的墨水濺出來,在他滿是裂紋的舊拖鞋上留下一個醜陋的汙點。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渾濁的眼睛裡,第一次迸射出一種蘇晨從未見過的光。那不是憤怒,也不是驚恐,而是一種混雜著劇痛、怨毒和極度恐懼的、如同困獸般的凶光。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嘶啞得像是破舊的風箱,每一個字都從喉嚨深處擠出來。
【警告!目標情緒劇烈波動,“封口”言靈被動激活!】
【目標身上“鬱結”咒縛能量正在急劇攀升,有精神崩潰風險!】
係統冰冷的提示音在蘇晨腦海中響起。他看到,錢立功頭頂那片深灰色的氣運,此刻正像一鍋煮沸的爛泥,瘋狂翻滾,一縷縷黑氣從中溢散出來,纏繞著他的太陽穴。
“滾!”錢立功突然咆哮起來,抄起桌上一本厚厚的字典,狠狠朝蘇晨砸了過來,“滾出去!”
蘇晨側身一步,輕鬆躲開。字典“砰”地一聲砸在門板上,又掉在地上,書頁散開,像一隻摔斷了翅膀的鳥。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瘋話!再不滾我報警了!”錢立功指著門口,身體因為激動而劇烈地顫抖著,臉色漲成了豬肝色,嘴唇哆嗦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的反應,比蘇晨預想的還要激烈百倍。這證明那道“封口”言靈的強大,也證明了當年那件事在他心裡留下的創傷有多深。
蘇晨沒有走。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用一種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歉意的目光看著他。
“老板,您彆激動。”他的聲音溫和,與店裡狂暴的氣氛格格不入,“我就是隨口一說。我老家也在城北,小時候聽大人提過一嘴,說那化工廠出過事,後來又說是演習。我就是好奇問問。”
他這副人畜無害、充滿求知欲的年輕人模樣,是最好的偽裝。
錢立功喘著粗氣,胸口劇烈地起伏,他死死地盯著蘇晨,眼神裡的凶光漸漸被一種深深的戒備和審視所取代。他似乎想從蘇晨的臉上,分辨出這到底是無心之言,還是蓄意試探。
“沒什麼演習,也沒什麼事故。”錢立功的聲音冷得像冰,“你聽錯了。趕緊拿著你的東西走,我這裡要關門了。”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名片,連同那一百塊錢,一起塞到蘇晨手裡,動作粗暴,像是在驅趕一隻蒼蠅。
蘇晨沒有接,他隻是看著錢立功,輕聲說了一句:“老板,你撒謊的時候,左手的小指會習慣性地蜷縮一下。”
錢立功的身體,猛地一僵。他像被雷劈了一樣,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那根因為常年握筆而有些變形的小指,果然死死地蜷縮在掌心。
這是蘇晨剛剛觀察到的細節,一個連錢立功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的、潛意識的動作。
這一句話,比之前任何試探都更有力。它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劃開了錢立功用冷漠和暴躁偽裝起來的硬殼。
店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錢立功不再咆哮,他隻是站在那裡,身體的顫抖慢慢平息,但臉色卻變得慘白。他看著蘇晨,眼神裡充滿了茫然和絕望,像一個被人當眾扒光了衣服的小醜。
“你到底是誰?你想乾什麼?”他的聲音微弱下來,帶著一絲認命般的疲憊。
蘇晨知道,時機到了。
他沒有回答錢立功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用一種近乎夢囈的語調,緩緩開口:
“我以前總在想一個問題,一個記者,最重要的是什麼?是文筆?是人脈?還是跑得快?”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牆角那堆落滿灰塵的專業書籍。
“後來我明白了,都不是。一個記者最重要的,是心裡憋著一口氣。一口不把真相說出來,就死不瞑目的氣。”
錢立功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反駁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他隻是垂下眼瞼,盯著地麵上那灘黑色的墨水汙漬,仿佛那裡有一個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蘇晨繼續說道,他的聲音不大,卻像鼓點一樣,一下一下,敲在錢立功的心上。
“老板,我不知道你經曆過什麼。但我知道,三十年前,有一個叫錢立功的記者,他一定也憋著這麼一口氣。他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寫了一篇不能發的稿子。那篇稿子,就像一團火,在他心裡燒了三十年。”
【係統提示:宿主正在構建特殊言靈……】
【言靈核心:不甘、真相、火焰……】
【正在生成……】
“那團火,燒掉了他的前途,燒掉了他的銳氣,把他從一個激揚文字的青年,燒成了一個在油墨紙屑裡苟延殘喘的中年人。彆人都以為那火早就滅了,連他自己都以為滅了。可我知道,它沒有。”
蘇晨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看著錢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