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鎮政府大樓,一棟九十年代末建成的蘇式風格建築,陳舊卻威嚴。
陸遠走在通往鎮長辦公室的走廊上,老舊的水泥地被磨得發亮,能映出他略顯單薄的身影。他的腳步不快不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命運的鼓點上。
腦海中,那塊隻有他能看見的半透明光幕依舊懸浮著,三個選項散發著幽幽的光芒,如同三條通往不同地獄的岔路。
【悲情犧牲者】,存活率15。
陸遠幾乎能想象出那副畫麵:在明天的乾部大會上,他聲淚俱下,主動承認自己“年輕、經驗不足、沒能及時領會領導意圖”,把所有罪責攬到自己身上。或許能換來幾滴鱷魚的眼淚和一句“年輕人犯錯,上帝都會原諒”的屁話,然後被一腳踢到某個鳥不拉屎的檔案室,在塵埃和悔恨中度過餘生。這不叫存活,這叫活埋。
【魚死網破的瘋子】,存活率5。
這個更刺激。他可以當場跳起來,指著鎮長王振國的鼻子,痛罵他任人唯親、草菅人命,再對著他小舅子李建軍的臉來上一拳。場麵一定很壯觀,情緒也一定很宣泄。然後呢?他會被當成精神病,被保安死死按在地上,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會被定義為“誣告”和“報複”。第二天,青山鎮的頭條新聞大概就是《一基層公務員因工作調整情緒失控,大鬨會場》。死得轟轟烈烈,也愚蠢至極。
“係統,你確定這不是殯儀館推出的‘人生落幕’套餐選項?”陸遠在心裡冷冷地吐槽。
【宿主,本係統隻負責基於現實數據進行推演,不提供情緒價值。請儘快做出選擇,並為接下來的表演做好準備。】
係統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陸遠走到一扇厚重的木門前,門上掛著一塊黃銅牌子,刻著“鎮長辦公室”四個字,字跡已經被歲月磨得有些模糊。
他沒有立刻敲門,而是靜靜地站了兩秒。
他在調動情緒,或者說,進入角色。
他現在不是那個洞悉一切的穿越者陸遠,他是一個二十五歲,剛剛踏入社會,被天降黑鍋砸得暈頭轉向,內心充滿恐懼、委屈和迷茫的年輕人。
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眼神也從之前的銳利變得有些渙散和無助。他抬起手,指關節因為緊張而微微發白,在門上輕輕敲了三下。
“請進。”
一個沉穩的男中音從門內傳來。
陸遠推開門,一股混雜著高級茶葉清香和淡淡煙草味的氣息撲麵而來。辦公室很寬敞,紅木辦公桌擦得鋥亮,背後是一整麵牆的書櫃,裡麵塞滿了各種精裝書籍和文件。牆上掛著一幅裝裱精美的書法,上書四個大字——“為人民服務”,筆鋒蒼勁有力,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正坐在辦公桌後,戴著一副金絲眼鏡,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他就是青山鎮的鎮長,王振國。
看到陸遠進來,王振國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屬於長輩對晚輩的微笑。但陸遠知道,這種微笑是官場裡的標準化表情,可以隨時切換,不代表任何真實情緒。
“小陸來了,坐。”王振國指了指辦公桌對麵的椅子。
“鎮長。”陸遠低著頭,聲音乾澀,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氣才喊出這兩個字。他沒有坐下,隻是局促地站在那裡,雙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王振國打量著他,鏡片後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這個陸遠,平時看著像個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現在看來,還是知道怕的。年輕人嘛,敲打敲打就老實了。
“小陸啊,彆緊張。”王振國的語氣愈發和藹,“叫你來,是想跟你談談心。你來我們青山鎮也有一年多了,工作一直很努力,我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他頓了頓,拿起桌上的保溫杯,輕輕吹了吹熱氣,仿佛在組織語言。
“這次防汛工作,出了點小紕漏,造成了一定的影響。我知道,你心裡肯定有委屈。”王振國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親切,“但是,年輕人嘛,誰不犯點錯?犯了錯不要緊,關鍵是要勇於承擔責任。這既是對組織負責,也是對自己未來的前途負責。”
來了,戲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