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窗外的蟲鳴聲襯得房間裡愈發寂靜。
陸遠拉開了台燈,一圈昏黃的光暈籠罩住書桌。他翻開了那本藍色的工作日誌,嶄新的紙頁散發著油墨的清香。
他沒有立刻動筆。
偽造,是一門藝術。尤其是在官場這種地方,任何一個細節的疏忽都可能導致全盤皆輸。
他閉上眼,開始在腦海中瘋狂搜刮原主的記憶。
原主的字跡,是一種略帶青澀的仿宋體,工整,乾淨,符合一個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的習慣。他寫字的力道,習慣用的標點符號,甚至是一些無意識的筆畫連接……陸遠像一個頂級模仿者,在腦中一遍遍地臨摹。
然後是內容。
直接寫“李建軍玩忽職守,王振國意圖包庇”,那是三歲小孩告狀的水平。
他要寫的,是事實,或者說,是經過精心編排的事實。
他拿起筆,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當他再次睜開眼時,他的神情、姿態,甚至握筆的方式,都和記憶中的原主彆無二致。
他開始落筆。
“7月5日,星期三,暴雨。”
他首先記下了日期和天氣,這是原主寫日誌的習慣。
“上午900,參加全鎮防汛工作緊急會議。王鎮長強調,要‘壓實責任,守土有責’,確保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會後,張副鎮長分配任務,我與李建軍同誌共同負責上遊水庫的24小時巡查工作。”
這一段,完全是事實,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
“下午215,接到李建軍同誌電話。他稱縣裡有‘重要客人’需要接待,是‘必須完成的政治任務’,讓我一個人先頂一下,晚上他會過來換班。我提醒他,天氣預報顯示下午有特大暴雨,水庫水位可能會迅速上漲,需要密切關注。李同誌表示‘問題不大’,讓我‘靈活處理’。”
陸遠寫到這裡,嘴角微微上揚。
每一個字眼都經過了精心的設計。“重要客人”、“政治任務”,這些詞從李建軍嘴裡說出來,充滿了官僚主義的油滑氣息。“問題不大”、“靈活處理”,更是將那種不負責任的態度刻畫得入木三分。
最關鍵的是,他沒有加入任何主觀評價。他隻是一個忠實的記錄者。
但任何一個看到這段話的紀委乾部,腦子裡都會瞬間浮現出一個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在防汛關鍵時期脫崗去吃喝玩樂的蛀蟲形象。
陸遠繼續寫下去。
“下午430,王鎮長親自打電話到水庫值班室,詢問情況。我如實彙報,‘目前一切正常’。王鎮長指示,要‘顧全大局,支持好其他同誌的工作’,並強調‘年輕人要多鍛煉,多承擔’。我表示堅決服從領導安排。”
這一段更是神來之筆。
“目前一切正常”,這是實話,因為當時險情還沒發生。但聽在有心人耳朵裡,就變成了他被下了封口令,不敢說出李建軍脫崗的實情。
而王振國那句“支持好其他同誌的工作”,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支持誰?不就是支持他那不務正業的小舅子嗎?“年輕人要多鍛煉,多承擔”,更是把壓榨和甩鍋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陸遠甚至可以想象,當市紀委的領導看到這段話時,會如何腦補出一場“鎮長親自打電話施壓,要求正直下屬為自己小舅子打掩護”的官場大戲。
他繼續補充著細節。
“下午500,雨勢加大,巡查時發現a7觀測點附近有輕微滲水跡象,已記錄並上報。”
“晚上720,水位上漲至警戒線,多次撥打李建軍同誌電話,無人接聽。”
“晚上800,滲水點擴大,情況緊急,立刻向鎮應急辦和張副鎮長彙報!張副鎮長指示我立即組織搶險,他馬上帶人過來!”
這些記錄,把他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儘職儘責、臨危不亂的形象,同時,也和李建軍的“失聯”形成了鮮明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