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悠揚,帶著一種老舊而莊嚴的節奏,回蕩在市委大院的上空。
陸遠的心跳,幾乎與那鐘聲重合。
王正國從辦公樓裡走了出來,步伐不快,卻帶著一種軍人般的穩定節奏。他沒有秘書跟隨,也沒有前呼後擁,就那麼一個人,迎著正午的陽光,朝著梧桐道的方向走來。
就是現在!
陸遠緩緩合上手中的稿紙,仿佛剛剛從深度的思考中抽離出來。他站起身,準備活動一下坐得有些僵硬的身體。就在他抬頭的那一瞬間,他的目光“恰好”與走來的王正國對上。
一秒的停頓。
緊接著,陸遠臉上那副學者的從容瞬間被擊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震驚、激動、以及不知所措的複雜表情。他嘴巴微張,仿佛看到了一個隻存在於傳說中的人物突然降臨凡間。
“王……王書記?”
他的聲音不大,帶著一絲不確定的顫抖,但足以讓相隔十來米的王正國聽到。
王正國停下腳步,銳利的目光掃了過來。他的眼神像探照燈,帶著審視和一絲警惕。他不認識眼前這個年輕人,但對方身上那股濃鬱的書卷氣和略顯局促的神態,讓他眉宇間的嚴肅稍稍緩和了一些。
“你是?”王正國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陸遠像是被老師點到名的學生,連忙快步上前,在距離王正國兩米遠的地方停下,微微躬著身子,雙手緊緊地攥著那個牛皮紙袋,手背上青筋都冒了出來。
“王書記,您……您可能不記得我了。”陸遠的聲音裡充滿了恰到好處的激動和緊張,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鼓足勇氣,“我叫陸遠,之前是青陽鎮的。去年紅旗村那個項目……要不是您在會上拍了桌子,我……我可能早就……”
他說到這裡,適時地停頓下來,沒有把話說完,但那份感激之情,已經通過他微微泛紅的眼眶和緊抿的嘴唇,表現得淋漓儘致。
【官場大影帝係統】的麵板上,一行小字無聲地滑過:
【角色卡:心懷感恩的後輩激活)】
【演技特效:真誠凝視被動),使你的眼神充滿感激,降低對方的心理防備。】
王正國聽到“青陽鎮”和“拍桌子”這幾個詞,記憶的閘門被打開了。他想起來了,確實有這麼一回事。一個鄉鎮乾部,為了給村裡修水渠,頂著壓力搞了個西瓜節,結果被上級打壓。當時他聽了彙報,覺得這種風氣很不好,就在會上發了火。
他重新打量著眼前的陸遠。清秀,乾淨,眼神裡沒有那些混跡官場多年後的油滑,反而透著一股子理想主義者特有的執拗和清澈。
王正國的神色又緩和了幾分,點了點頭:“哦,想起來了,是你這個年輕人。後來聽說你乾得不錯,怎麼,調到市裡來了?”
“沒,沒有。”陸遠連忙擺手,臉上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笑容,“我現在在縣委辦的檔案室工作。今天來市裡,是……是來辦點私事。”
“檔案室?”王正國微微挑了挑眉。從一個乾出成績的副鎮長,調到縣委辦檔案室,這其中的意味,他這樣的官場老手一聽就懂。這不叫提拔,這叫閒置。
“是!”陸遠仿佛沒聽出王書記話裡的深意,反而一臉滿足地回答,“檔案室也挺好的,清淨,能學到很多東西。我這人閒不住,天天看那些舊檔案,就自己找了點事乾。”
他像是獻寶一樣,將手裡的牛皮紙袋往前遞了遞,又迅速縮了回來,顯得有些忐忑:“我……我把咱們縣建縣以來的廉政建設曆史資料都翻了一遍,寫了篇小文章,自己覺得挺有心得的。今天就是厚著臉皮,拿到市紀委宣教室,想請那裡的老師給指點指點。”
這番話,完美地解釋了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也把他那個【甘於寂寞的研究員】人設烘托得無比真實。
一個被“發配”到冷衙門,卻不自怨自艾,反而沉下心來搞“學術研究”的年輕人。
這種形象,在當今浮躁的官場裡,簡直如大熊貓一般稀有。
王正國眼中的那一絲審視,徹底被一種欣賞所取代。他最看重的,就是那些能坐得住冷板凳,還能乾出點名堂的乾部。
“哦?寫的什麼文章,我看看。”王正國來了興趣。
“哎呀,不敢不敢!”陸遠受寵若驚,臉都漲紅了,“就是一點不成熟的胡思亂想,哪能入您老的法眼。我……我就是……就是查資料的時候,發現了一些挺有意思的舊事,一直憋在心裡,今天見到您,就跟找到組織了一樣,特彆想跟您彙報彙報!”
這話說得極有水平。既表達了對王書記的無限敬仰,又自然而然地將話題引向了他真正想說的地方。
王正國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表,中午的休息時間並不長。但他看著陸遠那張寫滿“求知欲”和“崇拜”的臉,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行,那就邊走邊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