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半,省委小會議室裡煙氣濃重。
李毅飛推開窗,深秋的風灌進來,吹散了桌上的幾份文件。
陳明達掐滅煙頭,把一份剛收到的傳真遞給他。
“薛高宇同誌調走後,在鄰省那邊很安靜,幾乎不參加公開活動。”陳明達說,“但我們查到,上個月他秘書回了一趟江省,去省檔案館調閱了一批2016到2017年的文件。”
“什麼文件?”
“主要是當年省委專題會議記錄,還有幾份乾部調整的原始檔案。”陳明達翻著筆記,“檔案館的老王說,薛高宇的秘書調閱時特彆仔細,有些文件還拍了照。”
李毅飛拿起那份傳真,是鄰省的會議通知複印件。
薛高宇的名字在出席名單上,但後麵用鉛筆標注著“因病請假”。
“他在躲。”李毅飛放下傳真,“或者說,他在準備什麼。”
陳明達點頭:“我也這麼想。薛高宇在江省工作十多年,做到省長位置,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當年調走他,雖然明麵上是平調,但圈裡人都清楚,是因為您查國有資產流失那件事牽出了他的一些問題。”
“那些問題查實了嗎?”李毅飛問。
“沒有直接證據。”陳明達搖頭,“當時他分管組織工作,幾個國企負責人的提拔,程序上都有瑕疵。
但具體到利益輸送,證據鏈斷了。最後隻能以‘工作失誤’調整崗位。”
李毅飛想起好幾年前查衛氏李案時和薛高宇的一次談話,那時候薛高宇還是組織部長,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麵,語氣溫和但眼神閃爍。
“毅飛同誌,有些事要曆史地看。”薛高宇當時說,“乾部工作很難,既要堅持原則,又要顧全大局。有時候,為了推動工作,不得不做一些妥協。”
“妥協不能突破底線。”李毅飛記得自己當時這樣回答。
回過神來,李毅飛搖了搖頭。
“現在他現在突然調閱這些舊檔案,”李毅飛轉身,“要麼是想自保,要麼是想反擊。”
“或者兩者都有。”陳明達說,“我建議,派人去鄰省一趟,直接找他談。他既然調閱檔案,說明心裡有事。
現在江港案子鬨這麼大,他如果知道什麼,也許會開口。”
李毅飛沉思片刻,搖頭:“現在不能去。薛高宇這個人我了解,謹慎,多疑。我們主動找上門,他反而不會說。要讓他自己覺得,不說不行。”
“那怎麼辦?”
“等。”李毅飛走回桌前,“他現在調閱檔案,是在做準備。
等他認為準備好了,自然會想辦法遞話過來。
我們隻要把江港案子的聲勢造足,壓力給夠,他坐不住的。”
桌上的電話響了。李毅飛接起來,是鄭維。
“李省長,王濤撂了。”鄭維的聲音有些興奮,“他承認2017年的可行性報告是故意造假的,數據是商務廳當時的副廳長授意改的。但他又說,副廳長也是聽上麵的意思。”
“哪個上麵?”
“他說了一個名字:鐘鳴。”
李毅飛握電話的手緊了緊:“有證據嗎?”
“有一封郵件。王濤留了個心眼,把當時副廳長給他發的指示郵件備份了。
郵件裡明確寫著‘按鐘書記的意見修改數據,務必確保項目通過’。我們已經恢複了郵件原件。”
“馬上把材料送過來。”李毅飛掛斷電話,看向陳明達,“鐘鳴牽扯進來了。”
陳明達臉色凝重:“鐘鳴現在是鄰省某協會的主席,和薛高宇在一個省。”
“有意思了。”李毅飛重新點了一支煙,“兩個知道內情的人,都在同一個地方。”
傍晚時分,材料送到了。
那封郵件打印出來有三頁,措辭謹慎但意思明確。
鐘鳴當時作為省委副書記,確實對可行性報告的數據修改做了指示。
李毅飛仔細看完,把材料鎖進保險櫃。
“先不要動。”他對陳明達說,“鐘鳴是正部級乾部,又是跨省,動他要經過京城。我們現在把證據做實,等時機成熟。”
“那薛高宇那邊?”
“繼續觀察。”李毅飛看了眼窗外漸暗的天色,“另外,你安排人,把江港案子的最新進展,特彆是涉及鐘鳴的部分,通過可靠渠道,透一點給鄰省那邊的人。”
陳明達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你是想敲山震虎?”
“對。”李毅飛說,“讓薛高宇知道,案子查到哪一步了。他是聰明人,會算賬的。”
兩天後的上午,李毅飛正在辦公室看文件,陳默敲門進來,臉色有些奇怪。
“李省長,剛收到一封匿名信。”陳默把一個普通的白色信封放在桌上,“寄件地址是鄰省,郵戳是昨天。信封上隻寫了您的名字和職務。”
李毅飛拿起信封。很輕,裡麵似乎隻有一張紙。
他小心拆開,抽出一張a4紙,上麵是打印的幾行字:
“2017年11月3日,江州飯店808房間,鐘、趙、劉、王四人見麵。次日,江港項目增補協議簽署,國資讓利條款增加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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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議副本存於省檔案館2017年省委文書第47號卷宗,該卷宗已於上月被調閱。”
沒有落款,但意思很清楚。
李毅飛把紙遞給陳默:“查一下省檔案館,有沒有2017年省委文書第47號卷宗,最近誰調閱過。”
半小時後,陳默回來了:“查到了。47號卷宗裡確實有一份江港項目的增補協議,但原件已經不在,隻有目錄。
調閱記錄顯示,上個月薛高宇的秘書調閱過這個卷宗。”
“協議內容呢?”
“目錄上隻寫著‘江港自貿區項目補充協議’,沒有具體內容。
但檔案員回憶,那是一份很厚的協議,有幾十頁。”
李毅飛靠在椅背上。
匿名信、調閱記錄、消失的協議……這些碎片正在拚湊出一個完整的畫麵。
“給鄰省協會辦公室打個電話。”他說,“就說江省省委有點工作想請教薛高宇同誌,問他什麼時候方便接電話。”
“以什麼名義?”
“就以省委辦公廳的名義,說梳理曆史資料,需要請教老領導。”李毅飛說,“語氣要客氣,但意思要明確——我們想和他溝通。”
電話是陳默去打的。
二十分鐘後,他回來彙報:“接電話的是薛高宇的秘書,說薛主席最近身體不好,在住院療養。等身體好轉了,再請我們聯係。”
“哪家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