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封死的井口仍冒著絲絲熱氣,像地底蟄伏的巨獸在吐息。
蘇月璃踢翻藥爐的聲響驚得眾人一怔,褐色藥汁在地上蜿蜒成詭異的形狀,像極了井底那隻手的輪廓。
她轉身時發梢掃過楚風的下巴,眼底泛紅:“你以為你是英雄?你隻是他們劇本裡的最後一個演員!”
楚風望著她顫抖的指尖——那是方才抓他手腕時掐出的月牙形紅痕。
他喉嚨發緊,卻笑得很輕:“月璃,你看過我寫的考古筆記嗎?”話音未落,他已從懷裡摸出本邊角卷翹的舊本子,封皮沾著茶漬,扉頁用鋼筆寫著“願為真相赴黃泉”,墨跡有些洇,像是被淚水浸過。
他蹲下身,將本子輕輕推到她腳邊:“如果我死了,這本子裡所有記錄,公開發表。”
蘇月璃盯著那行字,突然蹲下來抓起本子。
紙張窸窣聲裡,她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你知道裡麵記了什麼?二十七個被盜的漢墓坐標,五處被境外勢力標記的龍穴……你要這些變成新聞頭條?”
“總有人該知道,誰在偷我們的根。”楚風伸手想碰她發頂,又在半空中頓住。
他低頭時,額前碎發垂落,遮住了眼底翻湧的暗潮——他早算過,若自己死了,蘇月璃會瘋了一樣查真相;若活著,這些記錄就是懸在某些人頭頂的刀。
阿蠻的骨囊突然發出輕響。
眾人轉頭,見那苗族青年正解下腰間綴滿銀鈴的皮囊,七顆比米粒大些的黑色蟲卵“啪嗒”掉在楚風衣兜裡。
他聲音像砂紙擦過岩麵:“苗疆七泣蠱,遇敵自爆。傷敵三分,損己七分。”說完便彆過臉,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頸間的蛇骨掛墜——那是他阿婆臨終前塞給他的,說“蠱蟲認主,但若為值得的人,疼也認”。
雪狼沒說話,隻是走過來。
他比楚風高半頭,身上還帶著昆侖雪的寒氣。
厚皮襖被他脫下來時,毛絮在夜風裡打著旋兒,裹住楚風肩頭。
皮襖內側有塊補丁,針腳歪歪扭扭,是雪狼去年救下山民時,那老婦硬塞給他的——“娃子,這山裡風刀子似的”。
此刻他粗糙的手掌拍了拍楚風後背,力道重得像拍塊頑石。
灰鴉的動作最利落。
他左手拇指按住槍管,“哢”地一聲將變形的金屬掰直。
槍管上還留著前幾日與境外特工火並時的焦痕,此刻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我還能撐十二小時。”他聲音壓得很低,像怕驚碎什麼,“夠你玩一次假死遊戲。”這個前特工的瞳孔微微收縮——他想起三天前楚風救他時,明明可以放任他被蛇群啃噬,卻硬是用破妄靈瞳找出蛇王,替他解了毒。
楚風依次看向他們,喉結動了動。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藥爐碎片,碎片邊緣還沾著藥汁,混著蘇月璃身上慣有的沉水香。
“布陣。”他說,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灰鴉套上楚風的外套時,衣擺掃過地麵的藥汁,在焦黑的掌印旁拖出一道痕跡。
楚風親手給他戴上那頂沾著頭皮屑與血漬的帽子——那是上周在潘家園被人推搡時蹭破的,當時蘇月璃還罵他“笨得像塊木頭”。
“生命映像符”貼上後背時,灰鴉感到一陣灼熱,那是阿蠻用指尖蘸著血畫的,巫族秘傳的“傀儡引魂術”,能模擬活人氣息。
楚風自己吞下斷息丸的瞬間,喉頭泛起苦膽的酸。
阿蠻的“影蛻法”需要剝離一層皮膚幻影,施術時銀針刺進他後頸,疼得他額頭沁汗,卻始終盯著灰鴉的動作——必須分毫不差。
當幻影附上灰鴉後背時,蘇月璃突然抓住他手腕:“你要是敢騙我——”
“我騙不了你。”楚風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蹭過她掌心的繭——那是常年握洛陽鏟磨出來的。
他能感覺到她的脈搏跳得很急,像敲在他心尖上。
灰鴉的腳步聲在井邊響起。
他故意踢落一塊碎石,石頭“咚”地砸進井口,驚起一片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