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蘇月璃的手機在桌上震得跳起來。
她抓過手機的動作帶翻了咖啡杯,深褐色液體在攤開的《近現代建築構造史》上洇出難看的汙漬——但她盯著屏幕的瞳孔卻縮成了針尖。
“楚風,你看這個。”她把手機舉到正揉著後頸的男人麵前。
視頻裡的老樓裹在夜色裡,像座被剝了皮的骨架。
最詭異的是每扇黑洞洞的窗戶突然同時亮起昏黃燈光,影影綽綽的人影在玻璃後晃動:穿布拉吉的女人彎腰哄孩子,戴鴨舌帽的男人蹲在煤爐前扇風,紮羊角辮的小姑娘趴在窗台數星星——每個影子的衣著都對得上五十年前的流行款式。
更要命的是視頻背景音裡混著若有若無的哼唱,蘇月璃調大音量,一段走調的《南泥灣》從電流雜音裡浮出來。
“淩晨三點十七分,丙三區7號樓。”她調出衛星地圖,指尖重重按在屏幕上,“整個片區都完成了智慧改造,裝了記憶清除模塊,就這棟樓......”她喉結動了動,“像塊沒格式化的老磁帶,反而成了記憶洪流的出口。”
楚風的指節抵著下巴。
他能看見手機屏幕上跳動的數據流在破妄靈瞳裡泛著渾濁的灰霧——那是被人為擾動過的記憶殘片。“和變電站的井有關?”
“很可能。”蘇月璃點開另一個界麵,“昨晚視頻剛傳出來,我就比對了地質勘探圖。
這棟樓的地基正好壓在變電站那口青銅井的延伸地脈上。“她突然攥緊手機,”他們在引蛇出洞。“
楚風沒接話。
他盯著視頻裡晃動的人影,想起昨夜那個“看戲”的神秘賬號——對方顯然知道他們開了井,現在又把老樓的異常推到公眾眼前。
“我讓雪狼去探。”他掏出對講機按了兩下,“偽裝成拾荒者,避開監控。”
二十分鐘後,雪狼的信息發進群聊:“樓門沒鎖,三樓廚房地板下有東西。”
楚風的破妄靈瞳在老樓外牆掃過。
青灰色的磚縫裡滲出暗紫色的情緒光帶——是悲慟,像被揉皺的綢緞層層疊疊纏在牆裡。
他轉頭時正撞見蘇月璃咬著下唇,指尖在平板電腦上快速敲擊:“這棟樓1958年建的,原先是國營機械廠家屬樓,08年拆遷通知下來後陸續搬空......”
“有發現。”雪狼的聲音突然從對講機裡炸響。
他的呼吸聲粗重,帶著點壓抑的震顫,“廚房地磚下,鐵皮盒,涼得滲人。”
半小時後,眾人擠在臨時搭建的移動實驗室裡。
阿蠻戴著鹿皮手套,用骨刀挑開鐵皮盒的鏽跡。
膠帶卷的塑料外殼已經發黃,標簽上的字跡模糊,但還能辨認出“1967.3.15李建國”幾個字。
“李建國是當年的基建工程師。”蘇月璃翻著平板,“參與過丙三區地基澆築工程,退休前寫過兩本《工業建築防震指南》——但官方檔案裡沒提過‘憶灰’。”
磁帶轉動的“滋啦”聲裡,蒼老的聲音帶著哨音:“他們說摻憶灰是為了防震......可那東西根本不是建築材料。
井裡的哭聲越來越大,混凝土封不住......我簽了字,但我後悔......“
話音未落,實驗室的金屬桌麵突然震顫起來。
阿蠻脖子上的骨鈴“叮”地發出蜂鳴,他猛地捂住耳朵:“牆裡有人哭!”
楚風的破妄靈瞳裡,老樓的輪廓在黑暗中浮現出無數淡藍色光點——那是被禁錮的記憶碎片。
它們順著牆縫往上湧,在空氣中凝成模糊的人臉:有抹眼淚的老太太,有攥著餅乾的孩子,有瞪著血絲眼的工人。
“偽憶母核。”阿蠻的聲音發緊,他扯下脖子上的骨鈴按在磁帶機上,鈴鐺表麵立刻爬滿蛛網似的裂紋,“當年摻進混凝土的根本不是什麼防震材料,是能吸附記憶的母核粉末。
這麼多年住戶的情緒把它養熟了,成了’記憶巢‘。“他抬頭時眼白裡全是血絲,”要是現在強拆......“
“會怎樣?”蘇月璃追問。
“巢裡的悲慟會像毒氣一樣炸開。”阿蠻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巫笛,“三公裡內的人都會被這些情緒淹沒,輕則瘋癲,重則......”他沒說完,喉結動了動。
“解法呢?”楚風的拇指在桌沿敲出急促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