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撕裂晨霧時,楚風正蹲在地上撿玻璃渣。
玻璃杯摔碎的脆響還在耳邊嗡嗡,他盯著茶幾上那尊泥人——小棠用指甲刻的紋路在晨光裡泛著暖黃,像塊被揉進歲月的琥珀。
社區群消息跳出來的瞬間,他後頸的汗毛突然豎了起來,不是因為警報,而是窗外傳來的孩子們的喊聲:“關窗人來啦!”
這五個字太熟悉了。
十年前的暴雨夜,他縮在漏雨的屋簷下,看著隔壁張奶奶踮腳扣上曬衣杆的銅環,嘴裡念叨的就是這句。
那時他以為是老人自言自語,此刻再聽,竟和記憶裡的聲線重疊得嚴絲合縫。
“叮——”手機震動,是蘇月璃的視頻邀請。
楚風抓過外套往身上套,門簾被風掀起又落下,掃過桌上的舊工帽,帽簷顫了顫,像極了父親當年拍他肩膀的力道。
老城區的天比平時暗得快。
楚風跑到巷口高處時,路燈已經全滅了。
他站在青石板台階上,破妄靈瞳微微發燙——這是靈瞳初階時他刻意壓製的能力,怕被人看出異樣。
此刻卻管不了那麼多,他眯起眼,眼前的黑暗突然被撕開一道縫隙。
淡青色的光點從四麵八方湧來。
李嬸家窗台的老瓷罐滲出三點微光,王伯家的竹編鳥籠飄起兩縷細絲,連巷尾阿婆曬醃菜的竹匾邊緣都爬著若有若無的光帶。
這些光點像被一根無形的線牽著,沿著牆根、屋簷、井台,自動排成歪歪扭扭的巡邏路線。
最前端的光點掠過賣混沌的老張頭腳邊,他正摸黑點燃蠟燭,火苗晃了晃,恰好照亮光流經過的方向。
“這他媽...”楚風喉結滾動,指尖掐進掌心。
三天前他鎖上聯絡站大門時,老路燈突然亮起;昨夜搬家時,茶幾上的泥人在晨光裡泛著溫潤的光;此刻停電,整座城像被按了慢放鍵——老人拄著拐杖從他身側經過,竹杖點地的“篤篤”聲比平時多了兩拍;兩個孩童在巷口跳繩,繩子劃破空氣的“呼呼”聲裡混著清脆的數數聲;賣鹵味的大叔摸出備用蠟燭,火苗剛躥起來,就有光點繞著燭芯轉了兩圈,像是在確認亮度。
手機在兜裡震動,楚風接起,蘇月璃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你抬頭看十二區文保碑。”
他抬頭,月光下那座刻著“明嘉靖古井”的石碑旁,穿碎花睡衣的林阿姨正踮腳扶正傾倒的警示牌。
她的動作很慢,慢得像在配合某種節奏——楚風靈瞳裡,三道光流正繞著她的手腕打轉,其中一道突然加快,擦過她指尖,她的手便精準扣住了警示牌的鐵環。
“我調了十二個社區的監控。”蘇月璃的聲音突然低下來,背景裡傳來鍵盤敲擊聲,“疊加所有人影軌跡,你猜怎麼著?”
楚風沒說話,他看見巷尾的流浪貓突然豎起耳朵,尾巴繃成小旗杆,下一秒,兩個光流從井蓋縫隙鑽出來,在貓爪邊打了個旋。
貓歪頭看了看,竟順著光流方向踱步,像在替誰巡邏。
“他們不是在響應係統。”蘇月璃的呼吸聲清晰起來,“是他們成了係統。”
楚風的靈瞳突然刺痛。
他後退兩步,撞在斑駁的院牆上。
十年前的畫麵突然湧上來——父親蹲在泵站操作台前,手把手教他寫值班記錄,鉛筆尖在紙上劃拉:“設備正常,門窗已鎖,茶壺加水。
接班人:小楚。“那時他才七歲,字寫得東倒西歪,父親卻用紅筆圈起來,說要貼在最顯眼的位置。
手機再次震動,是阿蠻的消息:“聾啞學校牆根,盲文新刻。”
楚風趕到時,阿蠻正蹲在牆根。
他的指尖撫過磚縫裡的凹痕,破妄靈瞳下,極細的光絲像蛛網般纏繞門軸。“盲童宿舍的門框,”阿蠻抬頭,眼底映著光絲的微光,“他們刻的是‘風來了,我關好了’。”
風從巷口灌進來,卷起阿蠻撒在地上的安魂香粉。
煙霧升騰時,整麵圍牆輕輕震顫,像老人在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