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頭的竹掃帚在青石板上劃出的聲響,是這條老巷最恒定的晨曲。
天剛蒙蒙亮,他裹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弓著背從門廊下抽出掃帚。
竹絲掃過昨夜落的槐葉,“沙——沙——沙”的節奏像老座鐘的擺錘,連打鳴的公雞都跟著這拍子伸脖子。
正蹲在門墩上剝毛豆的李嫂抬頭笑:“周伯今兒早啊?”
“睡不著。”老周頭抹了把下巴的胡茬,掃帚尖在第三塊青石板上頓了頓,“總覺著這地兒...沉。”
話音未落,掃帚聲突然變了調。
第一下是綿長的“沙——”,第二下碎成兩聲急促的“沙沙”,第三下又拖出個顫巍巍的尾音,像誰用破了的銅哨吹緊急集合令。
李嫂手裡的毛豆“嘩啦”掉了半盆:“周伯,您這掃帚咋抽風了?”
老周頭也愣住,舉著掃帚左看右看。
竹絲還是那把用了三十年的,竹柄包漿得發亮,可掃過第七塊磚時,聲音又詭異地重複起“沙...沙沙...沙——”的調子。
隔壁下棋的王大爺拎著鳥籠路過,踢了踢腳邊的落葉:“老周,你這掃帚該換了,掃得跟鬼子進莊那會兒的警鈴似的。”
他沒注意到,斜後方牆根下,阿蠻正攥著半塊苗銀骨哨。
這個總穿靛青對襟褂的年輕人,此刻瞳孔微微收縮,喉結動了動——那掃帚聲的節奏,和他十二歲在苗寨聽老祭司念的“地脈驚符”口訣,分毫不差。
“阿蠻?”拎著豆漿的楚風剛轉過巷口,就見阿蠻突然把骨哨湊到唇邊。
骨哨發出極細的“啾——”,像春燕掠過屋簷。
下一秒,青石板縫裡滲出幽藍熒光,順著掃帚劃過的軌跡蜿蜒,最後在巷尾配電箱前聚成個跳動的光點。
楚風的破妄靈瞳瞬間張開,看見那光點裡浮動著細碎的金屬波。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指尖剛碰到配電箱鐵殼,就被靜電刺得縮回手:“裡麵有東西。”
阿蠻已經摸出隨身的骨刀,“哢”地撬開箱門。
三枚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裝置粘在電線槽上,正隨著掃帚聲的節奏微微震動。
楚風捏起一枚,背麵刻著的蛇形紋路讓他眉峰一挑——清道夫的標記。
“他們在監聽地脈頻率。”阿蠻的苗銀項圈隨著動作輕響,“掃帚聲是引子,剛才那串調子,像在給這些鐵疙瘩喂信號。”
楚風的手機在此時震動,蘇月璃的視頻通話彈出來。
她的白大褂沾著咖啡漬,電腦屏幕上跳動著聲波圖:“我比對了老周頭近一周的掃地錄音。”她點了點鼠標,七條顏色各異的曲線在屏幕上炸開,“第一次變調是上周五早上六點十七分,三小時後巷口來了兩個拿熱成像儀的;第二次是周二淩晨四點,低頻拖尾持續了十七秒,結果社區監控硬盤被黑了;最絕的是昨天傍晚——”她放大最後一條曲線,“三連擊短音,然後你猜怎麼著?”她突然笑起來,“李嫂曬在窗台的乾辣椒,半夜差點被人澆了汽油。”
楚風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裝置邊緣:“所以掃帚聲不是變調,是係統在報警。”
“老周頭三十年掃出來的節奏,早成了地脈的心跳。”蘇月璃推了推眼鏡,“就像人正常心跳是‘咚噠咚噠’,要是變成‘咚...咚咚...咚——’,那就是在喊‘有麻煩了’。”
這時灰鴉的電話打進來,背景音是地鐵報站聲:“清道夫派了‘靜音組’,都是受過消音訓練的,能把腳步聲壓到低於人類聽覺閾值。”他的聲音帶著少見的緊繃,“他們今晚十點切斷主電源,然後摸進來換鎖芯——新鎖帶遠程控製模塊,到時候整條街的門,他們想開就開,想鎖就鎖。”
楚風望著窗外老周頭還在掃地的背影,突然笑了:“讓他們換。”
雪狼是在深夜潛入老周頭家的。
他背著竹簍蹲在院角,月光透過葡萄架灑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
竹簍裡裝著楚風特意交代的——那把用了三十年的掃帚頭,正浸在陶甕裡的深褐色茶湯裡。
茶湯是楚風初遇老周頭時送的,那年老周頭還是社區巡更隊的,總在深夜敲著銅鈴走街串巷,楚風用祖傳的茶餅換他講老巷的故事:“這茶裡有鐵鹽,能讓竹絲更經用。”
雪狼撈出掃帚頭,在青石板上晾了半夜。
竹絲上的茶湯結出細密的鹽晶,在月光下泛著暗啞的光。
十點整,主電源準時跳閘。
老巷陷入黑暗的瞬間,四個黑影從圍牆外翻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