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退去時,楚風仍盤坐在礁石最邊緣。
他的脊背繃得像拉滿的弓,左眼的疤痕隨著靈瞳運轉微微發燙——破妄靈瞳正將海底每一絲能量波動拆解成碎片,在視網膜上重組出詭異的畫麵:那些本該被母淵吞噬的執念絲線並未消散,反而像被剪斷的神經末梢,在裂隙附近遊移抽搐,時而糾纏成模糊的人臉輪廓,時而又被海流衝散成灰白霧氣。
“它們......還能救嗎?”
蘇月璃的聲音輕得像被海風吹散的鹽粒。
她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後,發梢還沾著清晨的潮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羅盤殘片——那是她每次心緒不寧時的習慣動作。
楚風不用回頭也知道,她眼底此刻該是沉水香般的幽潭,表麵平靜,底下翻湧著考古學者特有的悲憫。
“不能救。”楚風喉間溢出沙啞的笑,靈瞳裡的灰白絲線突然被染成暗紅,“但能用。”
他從懷中摸出隻巴掌大的青瓷瓶。
瓶身布滿細密冰裂紋,瓶口還粘著半枚褪色的苗紋封簽——正是阿蠻三年前在苗疆祖祠裡硬塞給他的“納怨罐”,說是能收未散怨念,代價是“罐成則主受怨,罐碎則怨噬主”。
“阿蠻。”楚風轉頭看向五丈外的苗疆漢子。
阿蠻正蹲在礁石凹處,用骨刀削著一截黑木,聽見呼喚時,獨眼裡陡然掠過警覺——他腰間的蠱囊正輕輕震顫,七隻銀翅蟬擠在囊口,觸須不安地顫動。
楚風沒等他開口,指尖咬破掌心。
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瓷瓶口畫出歪扭的血符。
他望著阿蠻驟然緊縮的瞳孔,低笑一聲:“《喚亡調》對吧?”
阿蠻的骨刀“當啷”掉在礁石上。
他踉蹌著撲過來,蛇皮袋裡的陰土簌簌漏出:“楚風!
那是苗地禁術——“
“我知道。”楚風將染血的瓶口對準海麵,喉間溢出不成調的吟唱。
那聲音像是用碎瓷片刮過青銅,帶著刺耳的嗡鳴,卻又奇異地穿透海浪,直抵那些遊移的執念絲線。
他能感覺到,每一句歌詞都像根細針,紮進腦海最深處,疼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可我現在最不怕的,就是被人恨。”
阿蠻的獨眼裡泛起血色。
他解下腰間骨匣,最後一隻黑蠱“啪”地撞在匣壁上,觸須瘋狂拍打——這是巫族感知到不詳時的征兆。
雪狼則從另一側靠近,龐大的身影投下陰影,爪尖在礁石上刻出深痕,喉嚨裡滾著悶雷般的低吼。
海麵突然起了變化。
那些灰白絲線不再遊移,像被磁石吸引般緩緩聚攏,在空中拉出無數道銀亮的光軌。
最前排的絲線率先紮進納怨罐,瓶身立刻發出“嗡嗡”輕鳴,冰裂紋裡滲出暗紅霧氣。
楚風的眉心驟然刺痛,千萬道聲音同時在腦中炸開:有女人的啜泣,有孩童的尖叫,有老人臨終的歎息,甚至夾雜著他十二歲那年,母親咽氣前最後一聲“小風”的呢喃。
“忍住。”他咬碎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開。
疼痛像一盆冷水,澆滅了腦中翻湧的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