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澀的海水漫過楚風的下頜時,他睫毛顫了顫。
意識像被揉皺的紙頁慢慢展開,首先湧進感官的是徹骨的冷——潮水正漫過他的肩頸,浸透的衣料貼在背上,像無數條冰蛇在爬。
他動了動手指,右手小指傳來鈍痛,斷口處裹著層半透明的薄膜,膜下有淡青色的蟲影在蠕動。
“醒了?”
帶著鼻音的低斥撞進耳鼓。
楚風偏過頭,看見蘇月璃半跪在淺灘上,發梢滴著水,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海霧。
她眼底血絲像蛛網般蔓延,指尖正掐著枚青銅蠱鈴,鈴身與他斷指處的薄膜相連——是苗疆“活蠱封脈”的手法,得耗三天三夜用本命蠱溫養。
“你差點就沒了。”蘇月璃的聲音在發抖,卻強撐著揚起下巴,“母淵核心的威壓能碾碎金丹境修士的識海,你倒好,硬拿斷指當火引......”
楚風突然笑了,海水漫過他的唇,鹹腥混著笑意在喉間打轉。
他抬起左手,用拇指摩挲右手斷指處的蠱膜:“沒斷全。”
蘇月璃一怔。
“那東西在我揮刀時縮了。”楚風望著遠處若隱若現的歸墟城,靈瞳自動展開——海霧裡,那團心臟晶體的金色脈絡正以異常的頻率跳動,“斷指撞上去的刹那,它的金砂流速慢了三息。
怕了。“
淺灘另一側傳來陶罐輕響。
阿蠻蹲在礁石旁,掌心托著半塊黑陶殘片——那是從母淵祭壇裡撿來的納怨罐,表麵還沾著暗褐色的血漬。
他指尖掐了個巫族秘訣,殘片突然泛起幽藍青光,像塊活過來的水晶。
“有信息流。”阿蠻的聲音像砂紙摩擦,他盯著殘片裡翻湧的光霧,“心臟晶體......不是單一意識。”
楚風撐著礁石坐起來,蘇月璃立刻伸手扶他後背,指尖卻在觸到他濕透的衣領時頓了頓——他背上有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是被母淵威壓震裂的,此刻正滲出淡金色的血,和普通人的紅完全不同。
“九萬個微小意識單元。”阿蠻繼續道,殘片青光裡浮現出無數光點,“每個單元都鎖著一段記憶......文字、器物、甚至......嬰兒的啼哭。”他忽然抬頭,黑瞳裡映著楚風背上的金血,“三成單元能識彆你的血脈波頻。”
“什麼?”蘇月璃的手猛地收緊,“你是說......”
“它們在說‘歡迎回歸’。”阿蠻將納怨罐殘片轉向楚風,光霧裡突然炸開一串金色字符,像被風吹散的星子,“不是它選你,是你本來就是它的一部分。”
潮水漫到楚風腰際。
他望著自己手背的金血,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血布——那是塊染滿鏽紅的粗布,母親說上麵繡著楚家的根。
他摸向腰間,那裡還纏著血布的最後一點碎片,此刻正隨著他的心跳微微發燙。
“雪狼。”楚風突然開口。
蹲在礁石頂的雪狼立刻豎起耳朵。
這個昆侖野人後裔生得像頭熊,肩寬幾乎能擋住半片海,此刻正用獸皮裹著受傷的前爪——剛才母淵威壓來襲時,他為了替楚風擋那道金砂流,被擦破了皮。
“昆侖老人們說,世上第一座墳是誰挖的?”
雪狼龐大的身軀僵了僵,喉間發出悶響,像是在回憶族裡口耳相傳的古歌。
過了片刻,他甕聲甕氣地答:“傳說是......叛神者。”
楚風笑了,那笑裡帶著幾分冷意,幾分釋然:“那就對了。”他摸出懷裡的青銅燈殘柄——這是從歸藏城廢墟裡撿的,燈身刻著扭曲的蛇紋,“他們要我守門,我就偏去刨根。”
他將母親血布的最後碎片纏在燈柄上,又用斷指處的蠱膜蹭破指尖,滴了三滴血在燈芯上。
蘇月璃剛要阻止,卻見燈芯“轟”地燃起墨綠火焰——不是向外,而是順著他的指尖倒灌進地脈,像條貪婪的蛇。
楚風的靈瞳瞬間被強光填滿。
他看見歸藏城地下十二層的脈絡,看見曆代守門人埋骨的深坑——十四具屍體首尾相連,組成個巨大的閉環,血管裡流著金色的液體,正緩緩滲入城市的石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