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邊緣的礁石還帶著海霧的潮氣,楚風盤坐在凹凸不平的岩麵上,後背抵著那截仍有餘溫的青銅燈殘柄。
左眼舊疤處的搏動越來越劇烈,像有隻無形的手攥著他的腦仁,一下下往顱骨裡按。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深深摳進石縫,指節泛白,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比起母淵在血脈裡種下的那些鬼東西,這點疼算不得什麼。
“彆動。”蘇月璃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明顯的發顫。
她半蹲在楚風對麵,右手拇指壓在他腕間“太淵穴”,左手掌心托著那枚裂成三瓣的青銅羅盤。
殘片表麵的星紋正隨著楚風的脈搏明滅,最中央的磁針突然倒轉,針尖直戳向他心口。
楚風抬頭看她,見她眼尾泛紅,睫毛上還沾著未乾的海霧:“查到什麼了?”
“九處逆旋節點。”蘇月璃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氣血流動的軌跡......和歸藏城地脈完全吻合。”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你聽——”
楚風的指尖觸到她劇烈跳動的心臟,卻在靈瞳視野裡看見另一幅圖景:自己體內的血脈化作金色光鏈,正沿著某種古老的陣圖蜿蜒,每到一個節點便打個旋,像被無形的手牽著往某個深淵裡墜。
“它在把你變成地脈的一部分。”蘇月璃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就像那些被埋在海底的守門人屍骸......”
楚風忽然笑了,血沫順著嘴角淌到下巴:“所以得趕在它把我醃成標本前,先拆了它的醃菜壇子。”他從懷裡摸出個巴掌大的陶罐,罐身布滿蛛網紋,罐口用生牛皮封著——正是之前從影子老巢裡撿來的納怨罐殘片。“我要把那道影子殘念封進去,拿它當錨,扯斷血脈裡的線。”
“你需要‘斷緣’。”
一道沙啞的男聲從右側傳來。
阿蠻不知何時已走到近前,他懷裡抱著個巴掌大的骨匣,匣蓋雕著十二隻首尾相銜的蠱蟲。
苗銀耳墜在風裡晃出細碎的光,照得他眼底的暗青更重了:“我族最後一隻‘絕親蟲’,能斬斷血緣感應。”他掀開匣蓋,裡麵躺著隻指甲蓋大小的黑蟲,蟲身裹著層半透明的膜,隻剩一口氣似的緩緩蠕動。
“代價呢?”楚風問。
“施術者會失去所有親情記憶。”阿蠻的喉結動了動,“你娘的臉,她抱過你的溫度,甚至她臨終前說的最後一句話......都會被蠱蟲啃得乾乾淨淨。”
楚風望著那隻黑蟲,忽然想起十歲那年在巷子裡被人堵著打,是母親舉著掃帚衝進來,護在他身前。
她後背被人砸了塊磚,血順著脖子流進衣領,卻還回頭衝他笑:“小風彆怕,娘在這兒。”
他摸了摸胸口,那裡還貼著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血布碎片。
鏽紅的絲線紮得皮膚發疼,可他的聲音卻輕得像在說彆人的事:“記不記得誰對我好......不重要。”他扯了扯嘴角,“隻要我還記得怎麼出拳就行。”
阿蠻沉默片刻,將骨匣放在楚風膝頭。
他指尖沾了點自己的血,在楚風眉心畫了道苗紋,又捏起那隻黑蟲按在紋路中央:“等下無論看到什麼,都彆躲。”
蠱蟲剛觸到皮膚,楚風便覺得眉心像被燒紅的針戳了個洞。
劇痛順著神經往腦仁裡鑽,眼前閃過無數碎片:母親在灶台邊揉麵的背影,她蹲下來給他係鞋帶時泛白的發梢,還有她臨終前攥著血布,眼睛被人剜去後空洞的眼眶......
“娘——”他下意識喊了一聲,可話音剛出口,那些畫麵突然像被風吹散的灰。
他拚命去抓,隻抓到一片空白——母親的臉,母親的聲音,甚至“母親”這個詞本身,都從記憶裡被連根拔起。
楚風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他捂住額頭,指縫間滲出冷汗,卻在靈瞳視野裡看見那道連接著母淵的金色光鏈,終於出現了細微的鬆動。
“現在。”蘇月璃按住他後背的“至陽穴”,“運轉靈瞳內視!”
楚風閉起眼。
在靈瞳的視野裡,他的身體成了透明的玉,九條暗紫色的脈絡纏繞著經脈,每到一個節點便爆出團幽藍的光——正是母淵種下的“歸藏印”。
最中央的三枚印記尤其刺眼,像三顆長在命輪上的毒瘤。
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混著“不歸刀”的殺意湧進喉嚨。
右手食指蘸著血,在胸口畫了個歪歪扭扭的陣圖——那是從《無字書》裡撕下來的“截脈陣”殘式。
當最後一筆落下時,陣圖突然泛起金光,像活過來的蛇,纏住最近的那枚印記。
“逆!”楚風低吼一聲。
體內的氣血突然逆轉。
他能聽見骨骼發出的哢哢聲,能感覺到血管裡的血像煮沸的水,可靈瞳卻清晰地捕捉到:那枚幽藍印記正在被陣圖一點點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