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麵靜得像塊被晨光浸透的青玉,那聲“小風”卻仍在浪尖上打著旋兒,尾音裹著楚風十歲那年巷口老槐樹的沙沙聲,裹著冬夜灶台上白汽的暖,裹著所有他以為早已隨母親骨灰散在風裡的溫度。
楚風的左手無意識攥緊——指尖觸到的不是記憶中母親粗糲的掌心,而是自己掌心被火焰灼出的水皰,燙得生疼。
他垂眸看向胸口插著的青銅燈殘柄,血正順著燈身的雲雷紋往下淌,在礁石上積成暗紅的小潭。
靈瞳在他閉合的眼底翻湧,將虛境深處那團蠕動的灰霧看得清清楚楚:千萬片記憶碎片像被風吹的紙,拚成母親的輪廓,發梢是他大二那年視頻裡的白,眼角的淚是他高考放榜時她抹過的痕,連喉間的顫音都與她臨終前那句“小風彆怕”分毫不差。
“阿楚!”蘇月璃的聲音帶著破音。
她半蹲著,羅盤殘片貼在礁石上,指針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金屬表麵爬滿蛛網似的裂紋,“它在複製你的腦電波頻率!
剛才那聲’小風‘的聲紋,和你手機裡存的最後一通通話錄音重疊度百分之九十九點三!“
阿蠻的額頭沁出豆大的汗珠。
他捏著三枚指甲蓋大小的斷思蟲,蟲身泛著幽藍的熒光,本該是破幻的利器,此刻卻被無形力場彈得撞在雪狼的冰盾上,“叮”地墜地。“這不是普通的精神乾擾,”他喉結滾動,“是用你的情緒當引,在你腦子裡種蠱——它要你自己撕開防線。”
雪狼的冰盾在升溫。
這位昆侖野人的後裔單膝跪地,掌心抵著地麵,冰層正從他指尖向四周蔓延,將眾人的腳腕牢牢鎖在安全區域。
他的瞳孔縮成豎線,獸紋在眉骨處跳動:“它怕了。”聲音像碎冰撞在青銅上,“怕你真燒穿它的殼,所以用最軟的刀捅你。”
楚風沒說話。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兩下,在火焰的轟鳴裡格外清晰。
幻影中的“母親”又近了半步,發梢掃過他發燙的臉頰,帶著他再熟悉不過的皂角香——那是母親生前總用的肥皂,連蘇月璃送他的檀香皂都比不過的味道。
她的手撫上他的後頸,那裡的舊疤正隨著靈瞳的運轉突突跳動,像有根細針在紮:“小風兒,跟媽媽回家好不好?
咱們不趟這渾水了,你還年輕,還有大把的......“
“媽媽。”楚風突然開口。
他的聲音啞得像砂紙,卻讓幻影的動作頓住。
他緩緩睜開眼,左眼的暗金光芒刺破晨霧,“您還記得我高考前發燒那夜嗎?”
幻影的唇角仍掛著溫柔的笑,眼底卻閃過一絲慌亂。
“您坐在我床頭,用濕毛巾給我擦手。”楚風盯著那團由記憶碎片拚出的眼睛,“我迷迷糊糊抓著您的手腕,說’媽,我疼‘。
您說‘乖,睡吧,等天亮了媽給你煮酒釀圓子’——可您記錯了。“他的喉結滾動,”那年咱家灶壞了,您蹲在樓道裡用煤油爐煮的,鍋沿兒還燙了個豁口。
您端著碗進來時,我看見您手背被油星子燙起的泡,紅得像......像我現在掌心的傷。“
幻影的指尖在發抖。
楚風能看見她發間的銀簪正在崩解——那是外婆臨終前給母親的,母親從來隻在清明才戴。
“您還說’小風乖乖‘。”楚風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發紅,“可從小到大,隻有外婆會這麼叫我。
您總說‘楚風,站直了’,‘楚風,彆讓人家看輕’。“他抬起手,按住幻影的手腕——那觸感是虛的,像按在一團霧氣上,”您根本不是她。
您連她最常說的話都記不全。“
幻影的麵容開始扭曲。
蘇月璃倒抽一口冷氣——她看見那團灰霧裡浮出無數張臉,有楚風高中時被霸淩的畫麵,有他在古玩市場被人嘲諷“窮學生也配撿漏”的冷笑,甚至有三天前他在影子老巢斷指時的血濺在石壁上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