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的浪頭卷著碎冰拍上楚風小腿,鹹澀的涼意順著褲管往骨髓裡鑽。
他卻像尊染血的石佛,盤坐在礁石與海水交界的位置,七竅滲出的血珠墜進浪裡,轉眼被衝散成淡紅的霧。
識海深處那團幽藍意識仍在翻湧,斷斷續續的低語像鏽了的齒輪:“……弑父者,即新城之主……”楚風咬著後槽牙,舌尖嘗到的血鏽味裡突然混進一絲甜——是三年前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水果糖,糖紙還裹著體溫。
他喉結滾動,左手無意識撫上心口,那裡縫著半塊染血的藍布,是母親最後一件外衣的衣角。
“阿楚!”蘇月璃的聲音帶著哭腔撞進耳膜。
她跪坐在離他三步遠的冰盾外,發梢還沾著方才護魂鈴碎裂時的金粉,手裡攥著半塊青銅羅盤,殘片邊緣的龜甲紋正泛著幽光,“它不是威脅……是承認。”她指尖抵著羅盤上突然亮起的星位,指甲蓋都在發抖,“你看這‘帝星’,原本被十三道暗紋鎖死,現在……在往你命宮挪。”
楚風緩緩轉頭,左眼暗金光芒掃過她發間沾著的金粉——那是護魂鈴碎成的,他記得三個月前在秦嶺地宮,這鈴鐺替她擋過屍王的屍毒。
“承不承認,我說了算。”他扯動嘴角,血珠順著下巴砸在礁石上,“阿蠻?”
“在!”苗疆青年的應和聲帶著破音。
他蹲在五米外的礁石上,懷裡的青銅蠱匣敞著,最底層壓著的羊皮古圖被海風掀起一角。
阿蠻的手指深深掐進古圖邊緣,指節發白:“十三位智者……不是犧牲者。”他喉結滾動,聲音發澀,“古圖背麵有血契銘文,他們三千年前弑了真正的歸藏帝,篡改《歸藏易》,把整座城變成活祭壇——用輪回祭祀養母淵,用母淵養他們的‘真嗣’。”
“所以他們怕的從來不是外敵。”楚風突然笑了,血珠從眼角滑落,“是有人醒過來,不肯當提線木偶。”他抬手按在眉心,“不歸刀”的刀柄在識海深處發燙,“月璃,借你火折子。”
蘇月璃愣了一瞬,立刻從腰間摸出鎏金火折子。
楚風接過後,另一隻手探進懷裡,摸出半柄青銅燈殘柄——燈身刻著的並蒂蓮紋早被歲月磨平,卻在他掌心燙出紅印。
他解下頸間掛著的布包,裡麵是母親臨終前留給他的灰燼,裹在最後半塊乾淨的藍布裡。
“媽,這次換我給你點盞燈。”他聲音輕得像歎息,將藍布灰燼仔細纏在燈柄上,然後咬破左手食指,血珠滴在燈芯位置。
蘇月璃突然屏住呼吸——那盞燈的燈芯原本是焦黑的,此刻卻“騰”地竄起白焰,純淨得像雪地裡的月光。
阿蠻的蠱蟲在匣裡瘋狂撞壁,雪狼的獸皮護腕上突然凝出冰花,連歸墟的浪都頓了頓。
“斷源之火。”楚風盯著那簇白焰,指腹撫過燈柄上模糊的並蒂蓮,“以精魄為薪,燒儘因果。”他深吸一口氣,左眼的暗金光芒暴漲,白焰竟順著他的視線鑽進眉心,“你們定規矩,我來燒詔書。”
識海裡炸開刺目白光。
那團幽藍意識發出尖嘯,被白焰舔過的地方立刻崩解成金粉。
楚風咬得腮幫生疼,卻笑得更狠:“十三代血契?母淵係統?”他的聲音在識海回蕩,“老子的命輪,輪不到你們畫圈!”
地脈突然劇烈震顫。
遠處歸藏城的城牆傳來“哢啦”脆響,城牆上那些維持了千年的符文像被風吹的燭火,一個接一個熄滅。
阿蠻懷裡的骨匣“砰”地炸裂,七隻用蠱毒養了二十年的銜尾蛇圖騰“刷”地化為飛灰,他瞪大眼睛:“封印……不是解除,是重構!”
雪狼突然仰天長嘯。
他的狼首圖騰護心鏡上凝出冰棱,掌心按地的位置裂開蛛網紋,“咚、咚、咚”——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海底跳動,比人類的心跳慢三倍,卻重得像擂鼓。
“新生。”他簡短地說,喉結滾動,“地脈在長新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