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霧未散時,楚風的越野車碾過湘南深山的碎石路。
副駕上蘇月璃的筆記本屏幕幽藍,地脈監測圖上的藍色波紋像條活物,正順著山脈走勢蜿蜒。
後座阿蠻拇指摩挲著蛇形骨哨,腕間銀飾與骨哨碰撞出細碎聲響——自打進入這片山坳,他養了十年的蠱蟲就在竹匣裡撞得砰砰響,連血脈裡沉睡的巫族印記都在發燙。
“前麵沒路了。”雪狼突然出聲,掌心按在車門把手上。
這個昆侖野人的直覺向來比gps準,楚風踩下刹車的瞬間,後視鏡裡騰起一片蛇浪——碗口粗的烏梢蛇、三角頭的蝮蛇、通身金斑的玉斑錦蛇,正順著車轍印遊來,蛇信子吞吐間竟在泥地上劃出指向性的痕跡。
阿蠻推開車門,山霧裹著腥甜的草汁味湧進來。
他蹲下身,骨哨抵在唇邊,吹出的調子像嬰兒啼哭又像老婦嗚咽。
蛇群突然立起上半身,最前頭的菜花蛇用頭撞了撞他的鞋尖,調轉方向往山坳深處遊去。
“蠱蟲在追藍火。”阿蠻站起身,喉結滾動,“它們……在笑。”
楚風眯起眼。
靈瞳展開的刹那,他看見山霧裡浮著若有若無的藍絲,像極了三天前卜骨裂縫裡的東西。
蘇月璃已經打開衛星地圖,指尖點在屏幕上:“這裡是南嶺龍脊斷裂帶,地脈本來就像根快繃斷的弦。”她抬頭時眼底泛著冷光,“那些人不是在祭祀,是要拿活人的血當鋸子,把這根弦徹底鋸斷。”
“南方七省風水亂局。”楚風摸出兜裡的青銅燈殘柄,殘柄上原本熄滅的幽光又開始閃爍,“他們以為是在守祖宗規矩,其實是給藍火當刀。”
雪狼突然扯了扯楚風的衣袖,下巴朝山坳口努了努。
二十米外的老槐樹下,兩個扛著獵槍的村民正盯著他們,帽簷壓得低低的,露出的半張臉上有道刀疤——和楚風在歸墟見過的境外文物販子耳後刺青,紋路一模一樣。
“我去會會老熟人。”楚風扯鬆領口,故意踉蹌著往槐樹下走。
他摸出皺巴巴的煙盒,抽出根煙點上,火星子在霧裡明滅:“兄弟,借個火?”
刀疤男的槍口晃了晃:“外鄉人來這深山做啥?”
“討口飯吃唄。”楚風把煙往對方跟前遞,指節故意擦過對方手背——靈瞳下,那道刀疤裡爬著細小的藍絲,“聽說這村子有老祠堂,能求個平安符?”
刀疤男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用槍托捅了捅楚風後腰:“跟我走。”
祠堂的木門“吱呀”響時,楚風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
九盞青銅長明燈繞著中央石棺燃燒,燈芯上的幽光像活物般扭曲,把牆上的《歸藏外經》殘篇映得忽明忽暗。
七個白胡子族老跪在蒲團上,手腕劃開的血正滴進石棺前的青銅盆,血水沿著刻滿符文的地麵流進角落一尊無麵鼎的底座。
“無麵鼎。”楚風盯著那尊沒刻五官的青銅鼎,靈瞳穿透鼎身——內壁的卦象全是倒著刻的,“《歸藏易》裡說,鼎承天命,麵無則心詭。”
“你懂什麼?”為首的族老猛地抬頭,眼角沾著血珠,“三百年前老祖宗托夢,說天地要塌,唯有以血祭喚醒守陵血脈,才能鎮住龍氣!”他顫抖著指向石棺,“這裡躺的是我太爺爺的太爺爺,守了十三代龍脈的血脈!”
楚風突然笑出聲。
他彎腰撿起地上半截香灰,在青石板上畫了個圈:“守龍脈?你們這是在給龍脈動截肢。”他指了指地脈監測圖上的斷裂帶,“等血把鼎喂飽了,龍氣斷在這裡,南方七省要旱三年澇三年,到時候你們的‘守陵血脈’?”他踢了踢石棺,“早被藍火啃成渣了。”
族老的臉漲得紫紅。
他揮了揮手,兩個村民衝上來按住楚風的胳膊,刀疤男的槍口頂住他後頸:“敢汙蔑祖宗,活剮了你!”
“祖宗要是知道你們拿他的棺材當香爐,怕不是要從裡頭爬出來抽你們。”楚風的聲音陡然拔高,後頸暗金紋路乍現。
他盯著供桌下若隱若現的銅線——那是引動煞氣流向鼎口的關鍵,“再說了,這鼎要真認你們祖宗,怎麼連個臉都不敢刻?”
刀疤男的槍托重重砸在楚風背上。
劇痛中,楚風的靈瞳卻更清晰了——銅線的走向在他眼裡變成金色脈絡,終點正是無麵鼎的底座。
他突然劇烈咳嗽,身體前傾的瞬間,舌尖抵住上顎,一團橙紅色的火焰從喉嚨裡噴了出去。
那是他用灶膛火練了三個月的凡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