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渾濁不像是因為饑餓,倒像是被抽掉了魂魄裡的那根筋,隻剩下一副聽話的皮囊。
接連三天,排隊的人如潮水退去,少了近一半。
新來的幾個麵孔很生,手裡甚至沒拿飯盒。
他們站在隊伍裡,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冒熱氣的大鍋,嘴裡像是在背課文:“非法集會,不衛生,早晚要取締。”
楚風沒搭理,隻是手裡的長勺頓了頓。
他看見這些人頭頂的氣場,不是活人的紅黃雜色,而是一片死寂的灰白。
甚至連那幾個念叨著“非法集會”的人,腦後的灰色氣流都在隨著同一個頻率顫動。
“這手段,下作。”
楚風隨手抓了一把乾紅辣椒,扔進石臼裡搗碎。
又切了一大把陳年橘皮,連著碎末一起撒進剛滾沸的粥桶裡。
刺鼻的辛辣味混著陳皮的苦香,猛地炸開。
排在最前麵的那幾個“灰氣人”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這種複合的刺激氣味能強行調動交感神經,隻有活人會對這種味道產生本能的生理反應——流口水,或者打噴嚏。
“阿蠻。”楚風輕喚一聲。
阿蠻沒說話,端著一盆洗菜水路過隊伍,腳下一絆,半盆臟水嘩啦一聲潑在了一個正念叨著“取締”的中年男人褲腿上。
那是冰涼的井水,這大冷天潑在身上,是個正常人都得跳起來罵娘。
但這男人隻是低頭看了一眼濕透的褲管,眼神依舊呆滯,嘴裡機械地重複:“聽說這裡搞非法集會,政府遲早要管。”
那一瞬間,周圍真正的食客都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這種反應,比鬼上身還滲人。
蘇月璃推門進來時,身上帶著股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她把一個微型錄音筆扔在案板上,臉色難看。
“找到了。就在隔壁街那棟新掛牌的‘心理健康谘詢中心’。”
她摘下眼鏡哈了口熱氣擦拭,“我裝成失眠患者進去了一趟。裡麵裝修得很有格調,但那四個牆角掛著的鍍銅鈴鐺不對勁。那種震動頻率人耳聽不見,但能直接乾擾腦波節律。那是‘迷魂陣’的簡化版,隻不過以前用符紙,現在用聲波發生器。”
錄音筆裡傳來滋滋的電流聲,隨後是一個溫和卻令人毛骨悚然的男聲:“楚風是創傷性集體幻覺的投射載體……重複此信念七日,可清除認知汙染……”
楚風聽著那聲音,手裡的動作沒停,把搗碎的辣椒麵潑進熱油裡。
滋啦一聲,嗆人的香氣衝天而起。
“既然他們想讓人睡,咱們就負責讓人醒。”楚風把一大勺紅油淋在剛出鍋的麵條上,“阿蠻,把那個爛樹葉子味兒的熏香點上。”
那是腐葉土的味道,最容易喚起底層人對漏雨老屋、暴雨泥濘的童年記憶。
與之配合的,是鍋裡熬出的焦糖甜香——那是廉價糖果的味道,是苦日子裡唯一的甜頭。
這一苦一甜,是感官上的極限拉扯。
那個被潑濕褲子的男人再次路過灶台。
腐葉味鑽進鼻腔,他的眉心猛地跳動了一下。
緊接著,焦糖的甜香湧入。
男人原本僵硬的步伐突然亂了,手不自覺地伸進空蕩蕩的口袋,像是在摸索什麼不存在的東西。
“糖……”男人喃喃自語,眼裡的灰白像霧氣般散開,露出一絲迷茫的清明,“我……我怎麼在這兒?我還要去接孩子……”
這隻是第一個。
當天夜裡,雪狼光著腳出現在了那家心理谘詢中心的地下室外。
他不需要撬鎖,隻是把耳朵貼在冰冷的水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