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點就像一隻瀕死的螢火蟲,在滿屏刺眼的猩紅數據流中微弱地搏動。
楚風盯著監控畫麵,指尖懸在回車鍵上,甚至能感覺到指腹下電流微弱的酥麻。
一級響應預案已經掛載,隻要這一指頭敲下去,全城十七個節點的防空警報會同時拉響,那種足以穿透防爆玻璃的尖嘯能讓整座城市從睡夢中驚醒。
但他沒有動。
五秒,十秒。
他調取了南湖泵房周邊三個街區的民用監控。
畫麵裡,紅色的預警彈窗已經推送到路邊的大屏和部分市民的手機上。
一個正在過馬路的年輕人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大拇指熟練地劃掉彈窗,嘴裡還在發語音罵這該死的運營商又搞推銷。
街角的便利店裡,店員被突然響起的廣播嚇了一跳,罵罵咧咧地踩著凳子上去,一把拔掉了喇叭的電源線,然後繼續低下頭刷短視頻。
沒人抬頭,沒人在意。
這年頭,“狼來了”的故事講多了,大家連狼長什麼樣都忘了。
楚風的手指鬆開,那個準備下壓的動作變成了輕輕一抹,切斷了全域推送。
“警報響給聾子聽,那是浪費電。”
他摸出手機,給蘇月璃、阿蠻和雪狼群發了一條加密短訊:“按b方案,我們來當壞人。”
十五分鐘後,一輛掛著“環保督查”牌照的黑色轎車急刹在南湖泵房門口。
蘇月璃推門下車,一身深灰色的職業套裝,鼻梁上架著副金絲平光鏡,手裡那個足以亂真的公文夾“啪”地一聲拍在前台桌麵上,震得那杯枸杞茶灑了一桌。
“市環保局專項督查。”蘇月璃的聲音冷得像摻了冰渣子,“誰是值班長?給我滾出來。”
值班組長是個謝頂的中年人,提著褲子從廁所跑出來時還一臉懵。
還沒等他開口,蘇月璃已經把一份紅頭文件甩在他胸口。
“連續七次忽略有效生化警報,導致監測數據斷檔四小時。”蘇月璃逼近一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像是敲在人心口的鼓點,“根據《突發環境事件應急預案》,我現在完全可以讓特警把你們全扣了。”
組長看清了文件上的紅章,冷汗瞬間順著地中海發際線往下淌,但他還是梗著脖子:“領導,這不能怪我們要。那破係統這就是‘老寒腿’,這半個月天天報,哪次是真的?我們要是一報就停水,全區幾百萬人的用水誰負責?這得要專家組現場簽字才能……”
“專家?”蘇月璃冷笑一聲,反手把手機屏幕懟到他臉上。
那是楚風在後台剛剛生成的模擬擴散模型。
暗紅色的毒氣雲團像一隻有毒的章魚,觸手正死死纏住泵房下遊的三所小學。
“這是按照剛才那次‘誤報’的數據跑出來的模型。如果不是誤報,這會兒那三所學校的孩子已經在吐白沫了。”蘇月璃的聲音陡然拔高,“你負得起責,還是你那個還沒退休金多的工資卡負得起?”
組長腿肚子哆嗦了一下,嘴唇嚅動著想說什麼,卻還是死死把住控製台的閘門不鬆手。
他在怕,怕擔責任,這種根深蒂固的製度性麻木比鬼神更難纏。
與此同時,配電間。
這裡的空氣粘稠得像膠水。
阿蠻蹲在主控變壓器後麵,手裡捏著那枚沾著陰溝泥的銅片。
銅片上刻著“名契斷引”的符紋,那是苗疆巫覡用來跟橫死鬼談條件的契約。
他閉上眼,原本漆黑的瞳孔瞬間翻白。
一股陰冷至極的氣息順著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阿蠻沒有抗拒,反而主動敞開了意識,接納了那股順著地下電纜湧上來的、屬於舊時代守夜人的憤怒與執念。
疼。像是有無數根鋼針在紮腦仁。
阿蠻悶哼一聲,一口咬破舌尖,帶著精血的霧氣“噗”地噴在銅片上,反手將其按在主控線路上。
“借你們的怨氣用用。”
刹那間,配電間裡的溫度驟降十幾度。
所有的儀表盤指針像是瘋了一樣,整齊劃一地指向了紅色的“危險”區域。
牆上那塊根本沒通電的備用顯示屏,竟然詭異地亮了起來,屏幕上浮現出一道道血絲般的紋路,像是一隻隻充血的眼睛在死死盯著這間屋子。
泵房外,幾十米高的水塔頂端。
寒風呼嘯,雪狼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背脊上,那道貫穿肩胛的陳年傷疤正在微微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