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璃站在市水利設計院的老家屬樓下,紅磚牆上爬滿了枯死的爬山虎,像是一張張乾裂的血管網。
這地方拆遷喊了十年,最後隻剩下一群不願挪窩的老人和流浪貓。
她沒費什麼勁就進了周振海生前的單元房。
名義很簡單:檔案館要做“城市記憶”專題,專門來整理老勞模的生前遺物。
看門的大爺一聽是給周工立傳,鑰匙給得比誰都快,還抹著眼淚說周工是個講究人,家裡東西到現在都沒人動過。
門鎖彈開,一股陳舊的灰塵味撲麵而來。
蘇月璃沒有像常規搜查那樣翻箱倒櫃,她的目標很明確。
她徑直走進廚房,拉開了灶台上方那個油膩膩的木櫥櫃。
在一堆雜亂的瓶瓶罐罐裡,一隻掉漆的搪瓷缸靜靜地蹲在角落。
缸身上紅漆印著“1983年防汛先進個人”,缸口沒蓋兒,落了一層厚灰。
“果然。”蘇月璃戴著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把它捧了出來。
普通人看這缸子,頂多覺得是個老古董。
但在她眼裡,這根本就是個數據存儲器。
缸底的積垢厚度均勻得嚇人,內壁的一圈茶漬不是隨意沉澱的,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螺旋狀。
這說明使用者在漫長的歲月裡,永遠保持著同一個角度、同一種力度去搖晃它。
這不是喝茶,這是在校準。
一個小時後,市氣象局檔案室。
一張巨大的投影圖鋪在桌麵上。
左邊是1983年7月12日至8月9日的全市地下管網壓力波動曲線圖,那線條瘋狂跳動,像個瀕死的病人在掙紮。
右邊,是蘇月璃剛剛提取的搪瓷缸內壁茶漬的高清掃描圖。
“重合率99。”
蘇月璃手中的紅筆在兩張圖上狠狠一劃。
茶漬螺旋的每一次轉折,完美對應了當年管網壓力的每一次峰值。
“這老頭……”她深吸一口氣,指尖點在那隻搪瓷缸的缸沿上。
那裡有七處細微的磕痕,如果不仔細看,會以為是隨手碰壞的。
但蘇月璃拿放大鏡一照,每處磕痕下麵,都有極淺的指甲刮擦印,方向整整齊齊,全都朝向缸柄。
“阿蠻,試試。”
阿蠻一直站在陰影裡沒說話,聞言走上前。
他沒用儀器,隻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輕輕撫過那最深的一道磕痕。
那是當年洪水最高峰的一刻。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像是被燙到了一樣。
沒有任何猶豫,他把大拇指塞進嘴裡咬破,將那一抹殷紅狠狠按在磕痕上。
沒有血腥味擴散。
那一滴血珠竟然像水滲進沙地一樣,瞬間被那層老舊的釉麵吸了個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