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建設摸著那個鼓鼓的信封，鼻腔發酸。他剛要開口，張小燕已經上前一步，也跟著鞠了一躬：“謝謝姑父！”
顧清的目光在張小燕的肚子上停留了一瞬，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小燕，建設是個好孩子。”這句話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深深的自責。他想起這兩個孩子才剛結婚不久，新房裡的喜字可能都還沒揭下來。
張小燕卻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真心的笑容：“姑父，我知道。”她轉頭看了眼正在整理行李的丈夫，輕聲道：“我們會好好的。”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你和姑姑也要好好的！”
站台的廣播突然響起，刺耳的電流聲中，列車進站的汽笛由遠及近。顧清看了眼腕表，指針已經指向了十一點五十。“時間差不多了，”他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快進去吧，我就不送你們進去了。”話是這麼說，腳步卻遲遲沒有挪動。
深綠色的列車緩緩停穩，車窗玻璃映出三個晃動的身影。這趟列車難得沒有晚點，卻仿佛在催促著離彆。
陸建設扛起最大的那個包袱，提上另個一包袱，“跟緊我。”他對身後的楚晚月和張小燕說道，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沉穩。
楚晚月默默拎起那個小包袱，特意走在最後麵，用身體為兒媳隔開擁擠的人流。張小燕雙手護著肚子，小心地躲避著四周的推搡。
當三人的身影終於消失在車廂門口時，顧清還站在原地。他摸出最後一支煙，火柴卻怎麼也劃不著。
三人好不容易擠過擁擠的車廂，找到了自己的臥鋪位置。然而，下鋪上已經躺了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正翹著腿悠哉悠哉地嗑著瓜子，瓜子殼直接吐在地上。
陸建設眉頭一皺，上前一步，沉聲道：“同誌，麻煩讓一下，這是我們的位置。”
老太太斜眼瞥了他一下，嘴裡“嘖”了一聲，不耐煩地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們繼續躺著，壓根沒打算動彈。
“同誌！”陸建設聲音提高了幾分，“請你起來，這是我們的位置！”
老太太這才慢悠悠地坐起身，捂著腰“哎呦”一聲，拖長了調子道：“小同誌啊，我這腰不好，腿腳也不利索，你看要不咱們換換？我這老人家經不起折騰啊……”說著，她還裝模作樣地揉了揉後腰，可眼神卻壓根沒半點難受的意思，反而在打量陸建設三人，似乎在掂量他們的脾氣。
“不好意思，不換。”陸建設語氣冷了下來，側身讓開一步，指了指身後的楚晚月，“而且我娘年紀比你還大，這是她的位置。”
老太太眼一瞪，立刻扯著嗓子嚷道：“哎呦喂！小同誌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我瞧著你可不像是孝順的人啊，這位置明明沒人坐，我躺會兒怎麼了？還撒謊說自己老娘比我大？哪呢？哪呢！”她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著楚晚月，譏諷道：“我看你娘精神頭比我還足呢！”
楚晚月臉色一沉，二話不說，直接回頭衝遠處的乘務員高聲喊道：“乘務員同誌！這裡有人逃票占座！”
老太太一聽，瞬間炸毛，“噌”地從鋪位上蹦起來，指著楚晚月的鼻子就罵：“哎呦！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講理！欺負老人是吧？現在年輕人真是一點道德都沒有！不知道尊老愛幼？！”
她嗓門又尖又亮，周圍乘客紛紛探頭看熱鬨。
就在這時，乘務員大步走了過來，板著臉道：“吵什麼呢？車廂裡不許大聲喧嘩！”
陸建設立刻上前，遞上火車票，語氣沉穩：“同誌你好，這是我們的位置，這位同誌坐在這不起來。”
老太太見乘務員來了，立馬變了臉，捂著胸口“哎呦”直叫喚：“哎喲我這心臟啊……我這把年紀了，就想躺會兒，他們非要趕我走啊！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沒良心……”
乘務員掃了一眼陸建設的車票，又冷冷地看向老太太：“同誌，請出示你的車票。”
老太太頓時卡殼，眼珠子轉了轉，支支吾吾道：“我、我票在我兒子那兒，他去打水了……”
乘務員冷笑一聲：“沒票是吧？那請你立刻離開這個位置，否則按逃票處理。”
老太太眼珠一轉，堆著笑臉道：“哎！同誌啊，我年紀大了，就想著跟他們換換位置，既然他們不願意就算了......”邊說邊匆忙起身，抓起皺巴巴的包袱就要溜走。
“站住！”乘務員一個箭步攔在她麵前，聲音陡然提高：“麻煩把票拿出來我看看！”
老太太見躲不過，突然變臉：“哎呦！我不換了還不行嗎？”她佝僂著腰想從乘務員身邊擠過去。
乘務員紋絲不動，右手已經摸向腰間的對講機：“不拿出來，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眼見躲不過去，老太太這才磨磨蹭蹭地從衣襟內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車票，嘴裡還嘟囔著：“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乘務員接過車票一看，眉頭頓時擰成了疙瘩：“你這是硬座票，而且就買到下一站。”他抬頭嚴厲地盯著老太太，“現在跟我走吧，下一站就下車。”
“不不，我不下車！我要去豐城！”老太太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拍打著地板耍起無賴，“我兒子在豐城當大官！你們敢趕我下車試試！”
楚晚月護著張小燕在下鋪坐穩，冷眼看著這出鬨劇：“看這熟練的，不知道逃了幾次車了！”
乘務員的臉徹底黑了，直接按下對講機：“6號車廂需要支援，這裡有乘客逃票鬨事。”他俯身警告道：“你再鬨我就叫乘警了！”
老太太聞言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慌亂。她惡狠狠地瞪了楚晚月婆媳一眼，隨即又變臉似地擠出兩滴眼淚：“同誌啊！我也沒辦法啊！我家窮啊......兒子不孝順......”邊說邊偷偷觀察乘務員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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