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淵站在鳳儀宮外,夜風吹動他玄色的衣袖。
廊下的燈籠搖晃,將他挺拔的身影投在朱紅宮牆上,拉得很長,帶著一種孤絕的意味。
他看著緊閉的殿門,那扇門隔絕的仿佛不是內外,而是二十年的光陰與隔閡。
“陛下,夜風涼,回吧?”李德海上前半步,聲音壓得極低。
顧景淵沒動。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那時他剛登基不久,前往蕭府赴宴。
宴席散後,他在後院閒逛,聽見假山後有人說話。
是蕭遠和林婉儀。
少年將軍與閨中少女,隔著假山石,聲音很輕,卻掩不住歡喜。
他們在討論婚期,討論將來要去邊關看看,討論以後要在院子裡種滿海棠。
那時顧景淵就站在不遠處,聽著,心裡像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
他沒見過林婉儀幾麵,隻記得她總是安安靜靜的,笑起來眉眼彎彎,像盛滿了月光。
可那晚她的聲音那樣雀躍,那樣生動,是他從未見過的鮮活。
二十一年了。
顧景淵緩緩閉上眼。
“走吧。”
他轉身,腳步沉穩,一步步離開鳳儀宮。
李德海連忙跟上,身後宮人提著燈籠,一行人沉默地行走在宮道上。
回到養心殿時,已近亥時。
殿內燭火通明,顧景淵在禦案後坐下,看著堆積如山的奏折,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李德海。”
“奴才在。”
“去東宮,傳太子過來。”
“是。”
李德海躬身退下,殿內又恢複寂靜。
顧景淵靠在龍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上冰冷的龍首雕刻。
他想起了顧銜玉小時候。
那孩子生下來時,林婉儀身子不好,孩子也孱弱。
他親自抱過,小小一團,哭聲細細的,像隻小貓。
後來顧銜玉慢慢長大,聰明,沉穩,學什麼都快。
他親自教導,手把手教他批閱奏折,教他權衡朝局,教他帝王心術。
他看得出,這個兒子很像他,心思深,手段硬,骨子裡有種近乎冷酷的理智。
可唯獨在蕭芷霧的事上,顧銜玉不像他。
顧景淵記得,顧銜玉小時候其實不太喜歡那個總愛黏著他的小表妹。
有次芷霧搶了他正在看的書,他冷著臉將書奪回來,小姑娘當場就哭了。
顧銜玉皺著眉,卻沒哄,轉身就走了。
是什麼時候變的?
是蕭芷霧七八歲時,有次貪玩摔傷了腿,顧銜玉著急的背著她走了大半個皇宮去找太醫?
還是蕭芷霧十歲生辰,顧銜玉親手雕了支木簪送她,雕廢了十幾塊上好的木料,手上磨了好幾個水泡?
又或是更早,更細微的瞬間。顧銜玉看書時,蕭芷霧趴在一旁睡著了,他會輕輕地將披風輕輕蓋在她身上。
那動作那樣自然,那樣溫柔,連顧景淵偶然看見時,都怔了許久。
“陛下,太子殿下到了。”李德海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顧景淵回過神:“讓他進來。”
殿門推開,顧銜玉走進來躬身行禮。
“兒臣參見父皇。”
“坐吧。”顧景淵指了指下首的椅子。
顧銜玉依言坐下,目光平靜地看向禦案後的父皇。
父子二人對視片刻。
顧景淵忽然發現,這個兒子已經長得這樣高了,肩寬腿長,麵容清俊,坐在那裡,自有一種沉穩的氣度。
“明日宮宴,都準備妥當了?”顧景淵開口,是慣常的問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