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兒戲,母後。”顧銜玉跪得筆直,聲音斬釘截鐵,“父皇當年,或許有諸多不得已。但兒臣不一樣。兒臣既為儲君,便有責任廓清朝堂,掃清積弊,讓這江山穩固,社稷安康。”
“但兒臣亦是血肉之軀,亦有私心所求。兒臣不求坐擁天下美人,隻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若連這點心願都無法達成,兒臣坐上那至高之位,又有何意趣?”
他向前膝行半步,眼中竟隱隱泛起赤紅,那是壓抑到極致的情感泄露。
“母後,兒臣知道父皇心結所在,兒臣亦知此事艱難。但兒臣懇求母後,幫幫兒臣。”
他重重叩首,額頭觸及冰冷的地磚,“求母後,在父皇麵前,為兒臣,為福滿,說幾句話。不求父皇立刻應允,隻求父皇……莫要因一時之怒,因沈家宵小之輩的齷齪伎倆,就徹底否了兒臣此生唯一所願!父皇對母後,終究是……不同的。”
最後一句,他說得極輕,卻像一把鑰匙,精準地插入了門外顧景淵心中最複雜的那把鎖。
顧景淵站在陰影裡,胸膛劇烈起伏,方才聽到太子不納二色的驚世之言時的震怒,漸漸被一種更複雜、更洶湧的情緒取代。
他看著殿內跪得筆直、不惜發下如此重誓的兒子,聽著他字字懇切,甚至帶著卑微的祈求。
他想起自己當年,何嘗不想給婉儀獨一無二?
可最終,還是為了平衡朝局,為了綿延子嗣,納了一個又一個妃嬪,讓這鳳儀宮越來越冷,讓他的心,也越來越空。
太子說他不一樣……是啊,他或許真的能不一樣。
他有手段,有心計,更有自己當年不曾有過的、破釜沉舟的勇氣。
而那句“父皇對母後,終究是不同的”,像一根細針,紮破了他心中因流言和舊事翻湧而起的滔天怒火與殺意。
是啊,不同。
無論如何逼迫,如何算計,如何彼此折磨,林婉儀在他心裡,終究是不同的。
那份不同,讓他愧疚,讓他不甘,也讓他……在聽到她親口說“愛過”時,心臟依然會為她悸動。
如今,他的兒子像極了當年的他,執著地想要一個“不同”的人。
而那個人,偏偏是婉儀最疼愛的侄女,是蕭遠的女兒。
這是孽緣,還是輪回?
若他此刻強行拆散,會不會讓曆史重演?
讓他的兒子,也陷入與他一樣的、永恒的求而不得與悔恨之中?
顧景淵緩緩閉上了眼睛,袖中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殿內,顧銜玉依舊跪著,等待著皇後的回應。
林婉儀看著兒子,看著這個她虧欠良多、疏離多年,此刻卻將最真實的脆弱與渴望剖開在她麵前的孩子,眼中水光積聚,最終化作一聲悠長的輕歎。
而殿外,陰影中的帝王,終於緩緩轉身,如來時一樣,無聲地離開了鳳儀宮。
他沒有進去。
有些答案,他已經聽到了。
有些決定,他需要獨自思量。
李德海連忙跟上,心中駭浪滔天,卻一個字也不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