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不是視覺上的黑暗,而是存在層麵的“空”。
蕭辰的意識漂浮在那片空裡,感受不到身體,感受不到時間,感受不到任何可以稱之為“自我”的東西。他像是一滴墨,滴進了無邊無際的清水裡,正在被迅速稀釋、淡化、最終消散於無形。
這就是終結嗎?
不,終結至少還是個“結果”。
而這是比終結更徹底的——“從未存在過”。
他試圖回憶自己的名字,回憶自己是誰,回憶為什麼在這裡。但每一次回憶的嘗試,都像是在空白的紙上試圖畫出圖案——墨跡剛觸及紙麵,就被無形的力量抹去,不留任何痕跡。
隻剩最後一點感覺。
一點微弱的、幾乎要熄滅的……不甘。
不是對死亡的恐懼,不是對失敗的憤怒,甚至不是對同伴的擔憂。那些情緒都太具體,太“存在”,早已被這片空吞噬殆儘。
這點不甘,更像是一種本能。
像種子在石頭下依然要向上生長的本能,像水滴在火焰旁依然要蒸發升騰的本能,像宇宙在熱寂儘頭依然要嘗試重啟的本能。
一種……“不該如此”的本能。
就在這點本能也要徹底消散的瞬間——
遙遠的黑暗中,亮起了一點光。
光很微弱,像是隔著億萬層紗幔看到的燭火,搖曳不定,隨時會熄滅。
但那光,有“溫度”。
不是物理意義上的熱,而是某種更本質的溫暖——那是生命破殼時的悸動,是文明點燃第一堆篝火時的喜悅,是戀人第一次牽手時的心跳,是母親看著新生兒時眼中的淚光。
星辰塔。
塔尖那顆星辰,還沒有完全熄滅。
它在掙紮。
用最後一絲光芒,對抗著邪神終結領域那無邊無際的黑暗與空。
蕭辰那即將消散的意識,被這縷光牽引著,緩緩“流淌”過去。
他“看到”了塔。
塔身已經殘破不堪,基座的星辰碎片脫落大半,塔身的文明史詩銘文模糊不清,塔簷的生命星係風鈴碎了一地。塔尖那顆星辰,表麵布滿了裂痕,每一次光芒的閃爍,都像是臨終前最後的喘息。
塔在等他。
等他做出選擇。
蕭辰的“意識”觸碰到塔身的瞬間,無數畫麵、聲音、情感、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湧入——
他看到了星辰塔的誕生。
不是上個紀元星神創造它的過程,而是更早、更本質的誕生:在宇宙大爆炸的奇點中,在時間與空間尚未分化的混沌裡,第一縷“秩序”的微光如何掙紮著亮起。那不是為了對抗混沌,而是為了讓混沌有“意義”——無序的隨機漲落中,偶然出現了一個可以自我維持、自我複製的結構,那就是最初的“星辰”,最初的“塔”。
他看到了塔經曆的無數紀元。
不止上一個紀元,而是更久遠之前,那些連名字都消失在時間儘頭的古老時代。每一個紀元終結時,塔都會碎裂、崩塌、化作塵埃,但在下一個紀元重啟時,那些塵埃又會重新聚集,以全新的形態重生。塔不是某個人創造的寶物,它是宇宙“希望”這一概念的具象化,是生命麵對必然終結時,依然選擇“再來一次”的固執意誌。
他看到了塔選擇他的原因。
不是因為他天賦最高,不是因為他運氣最好,甚至不是因為他最“適合”。
而是因為,在所有候選者中,他是唯一一個在知道真相後——知道希望可能徒勞,知道掙紮可能無果,知道一切終將歸零——依然選擇接過這份傳承的人。
“你……不怕嗎?”塔的意識第一次直接與他對話,那聲音像是億萬生靈的合唱,又像是星辰運轉的和鳴。
“怕。”蕭辰的意識回答,很誠實,“但怕,不代表不做。”
塔沉默了。
然後,它給出了最後的選擇。
“與我徹底融合。不是借用我的力量,不是駕馭我的權柄,而是……成為我。”
“你會失去現在的‘自我’。你的記憶、情感、人格,都會與塔中承載的億萬紀元無數生靈的希望、掙紮、遺憾、不甘,徹底混合。你會成為某種更宏大、也更模糊的‘存在’。”
“你可能再也找不回‘蕭辰’這個人。”
“但換來的是……暫時超越皇境的力量。是足以與邪神正麵抗衡,甚至可能擊敗它的力量。”
“代價是,戰鬥結束後,無論勝負,你都將消散。因為‘蕭辰’這個個體容器,承受不住如此龐大的存在本質。就像一滴水,強行容納了整個海洋,最終隻會自我崩解。”
“選擇吧。”
“用你的‘存在’,換取一次‘可能’。”
蕭辰的意識,在光中靜靜懸浮。
他“看”向黑暗深處——
那裡,邪神已經徹底站起。高達萬裡的黑暗身軀,每一步踏出,都讓整片終結之域的空間結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它正向聯軍最後的殘骸走去,向倒在廢墟中的四女走去,向那些還在掙紮的、不願放棄的將士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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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結的腳步,不可阻擋。
除非……
“我選擇。”
蕭辰的意識,給出了答案。
不是慷慨激昂的宣言,不是悲壯決絕的誓言,隻是平靜的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