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茶坊角落裡忽然傳來一陣微弱的光芒,小滿那近乎透明的身影隱約顯現,怯生生地望著藤榻上的張清遠,大眼睛裡滿是淚水。
張清遠看到她,露出一抹欣慰的笑,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嘴角還帶著一絲釋然的弧度。搭在林不儘胳膊上的手,徹底失去了力氣。
“道長?”
“張老道!”
“道長……”
三聲呼喚,一聲比一聲哽咽。茶坊裡隻剩下壓抑的哭聲,和窗外不知何時變大的雨聲。
第二天雨停的時候,老街的街坊們自發來到了茶坊。有賣早點的王嬸,開雜貨鋪的老李,還有那些常來喝茶的熟客,甚至連平時不怎麼出門的孟婆婆都拄著拐杖來了。大家沒有太多言語,隻是默默地幫著搭靈棚,備祭品,仿佛在送彆一位自家的長輩。
孟婆婆剪了許多紙鶴,掛在靈棚四周,每一隻都栩栩如生,翅膀上還沾著細碎的金粉,在陽光下閃著微光。“清遠這孩子,從小就懂事,就是命苦……”老人抹著眼淚,“這些紙鶴,能陪著他走段好路。”
陳國忠穿著整齊的舊警服,腰杆挺得筆直,默默地站在靈棚旁,像一尊守護的石像。有老街坊過來拍他的肩膀,他隻是微微點頭,眼神裡的悲傷淡了些,多了份沉甸甸的堅定。
王微亦在整理張清遠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一個舊筆記本,裡麵除了記錄著各種符籙的畫法和心得,還有幾頁寫著關於“氣運嫁接”儀式的推測,甚至畫著幾個模糊的符號,和她之前在陳星失蹤案資料裡看到的那個奇怪符號驚人地相似。她小心翼翼地把筆記本收好,知道這是老道長留下的另一份重要遺產。
林不儘則在張清遠說的樟木箱裡找到了那本《清微符籙真解》和玉符。書的封皮已經泛黃,邊角磨損嚴重,但裡麵的字跡卻工工整整,透著一股清正之氣。玉符溫潤通透,握在手裡能感覺到一絲暖意,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動。他把書和玉符小心地收好,心裡清楚,從這一刻起,他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葬禮那天,天氣出奇的好。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下來,給老街鍍上了一層金色。送葬的隊伍從茶坊出發,慢慢穿過青石板鋪就的小巷,街坊們站在門口,有的鞠躬,有的合十,默默地送彆這位總是醉醺醺卻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的老道長。
就在隊伍走到巷口的時候,林不儘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謝必安站在不遠處的牆根下,依舊是那身素色的衣服,氣質清冷疏離。他的目光落在靈柩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抬手,用那支古樸的判官筆虛影在空中輕輕一點。
一道幾乎看不見的微光從靈柩上升起,像一縷輕煙,緩緩飄向謝必安,最終被他手中的筆吸收。林不儘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那不是什麼歹意,而是老道長一生修道積累的純淨魂光,或許是歸於天地,或許是以另一種方式存在下去。
謝必安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頭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然後轉身,身影很快融入街角的陰影裡,消失不見。
葬禮結束後,林不儘回到茶坊,看著熟悉的陳設,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他走到藤榻邊坐下,那裡仿佛還殘留著老道長的體溫和酒氣。
“林哥。”王微亦端著兩杯熱茶走過來,把其中一杯放在他麵前,“彆太難過了,道長肯定不希望看到我們這樣。”
林不儘拿起茶杯,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讓他紛亂的心緒平靜了些。他看著杯中的茶葉在熱水中緩緩舒展,忽然想起張清遠常說的那句話:“茶要沸水燙過才香,人要曆經磨難才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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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對。”他抬起頭,看向王微亦,眼神裡雖然還有悲傷,卻多了份前所未有的堅定,“我們不能讓道長白白犧牲。他留下的東西,我們要接住;他沒完成的事,我們要做完。”
王微亦用力點頭,眼睛亮了起來:“嗯!我已經把道長筆記本裡的符號和資料整理好了,咱們一起研究,肯定能找到更多線索。”
角落裡,小滿的身影比之前清晰了些,她怯生生地飄過來,停在林不儘身邊,小手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表達決心。
林不儘伸手,輕輕碰了碰小滿的虛影,嘴角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他和王微亦身上,也落在那本攤開的《清微符籙真解》上。
茶香嫋嫋,歲月悠長。雖然少了一個總是醉醺醺的身影,但茶坊裡的故事,還在繼續。而那些逝去的人留下的精神與遺澤,就像這杯中的熱茶,在平凡的歲月裡,散發著持久的溫暖與力量,滋養著守護這片紅塵的人們,也照亮了他們前行的路。
林不儘知道,從今天起,他不再僅僅是眾生茶坊的老板,更是這份守護責任的繼承者。而他身邊的王微亦,還有陳國忠、小滿,甚至那個總是沉默的阿七,都將是他並肩前行的夥伴。前路或許依舊迷霧重重,挑戰或許更加凶險,但隻要他們心中的那盞熱茶還在溫熱,這份平凡歲月裡的堅守,就永遠不會熄滅。
陳國忠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手裡攥著那枚沾了兒子氣息的警徽,金屬邊緣被摩挲得發亮。“林老板,小王丫頭,”他聲音沙啞卻透著股不容置疑的勁兒,“清遠道長的話,我記著。這案子,咱們得查到底。”
林不儘抬眼看向他,又掃過窗外老街的青石板路。孟婆婆正坐在自家門口剪紙,陽光落在她銀白的發絲上,剪刀開合間,一隻銜著花枝的喜鵲漸漸成形。巷尾的阿七靠在斑駁的牆根,目光越過攢動的人影,穩穩落在茶坊的牌匾上,那雙眼眸裡藏著的,似乎不再隻有疏離。
“茶快涼了。”林不儘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先喝了這杯。接下來的路,得一步一步走穩了。”
王微亦翻開筆記本,指尖劃過那些古老的符號,忽然抬頭笑了笑:“對了,我查過資料,‘氣運嫁接’儀式離不開活人的願力做引,莫先生肯定還會有動作。咱們得提前布防。”
小滿的虛影在茶案上轉了個圈,裙擺帶起細碎的光點,案上那盆原本蔫了的蘭草,竟悄悄抽出了一抹新綠。
茶香混著陽光漫過窗欞,落在《清微符籙真解》泛黃的紙頁上,那些晦澀的符文仿佛活了過來,在光影裡輕輕顫動。林不儘摩挲著掌心的玉符,忽然明白,所謂傳承,從來不是固守過去,而是帶著逝者的信念,在平凡的日子裡,把路走得更寬、更遠。
門外的銅鈴被風拂動,終於發出了一聲清亮的脆響,像是在應和著什麼,又像是在召喚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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